翼州?
霍长歌闻言诧异蹙眉, 下意识垂眸思忖,却突然忆起甚么来,杏眸适才一沉, 便听?连凤举果然缓声再次道:“朕昨日收到燕王火漆密函,翼州南匈奴内乱, 右贤王那支怕是要反了。翼州玄武军暗桩半月前绑了右贤王派于北匈奴单于处求和的使臣, 截了密函, 密函里原是右贤王囚禁了居真单于,并与翼州、青州交界处云崖山上的绝峰寨勾结,欲归顺北匈奴的求和书。”
堂内霎时一片惊呼。
“各位,”连凤举正襟危坐,好整以暇瞧着堂下众人稍显惶然模样?,耐人寻味笑道,“此事, 如何?解呀?”
他话音即落, 连珩与连珍便已下意识转了头瞧霍长歌,却见霍长歌似是颇为头疼得轻阖了双眸, 右手虎口虚虚扣在额间, 食指缓缓按压着眉心, 似乎不安又焦躁。
焦躁?焦躁个鬼,霍长歌觉察出四面八方?有视线投来也不睁眼, 无奈腹诽, 这事儿前世原还是她亲自解决的, 并不十分费事,故她今生并未将此事多加放在心上, 那绑了信使的暗桩也不是她爹霍玄麾下的玄武营卫,而是她那支骁羽营墨字旗下探马。
北疆三州如今还未全然化雪解封, 道路难行,这消息一来一往间,送到连凤举手上怕已?过?半月有余,情况紧急之下,霍玄也必不会按兵不动等待连凤举示下,兴许这内乱现下已?平定过?了,只战报还在路上。
可霍长歌却不能开口多言,她生怕连凤举此番又是为寻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只为试探她深浅,毕竟这堂下列位皇子公主便是读过?这许久的书,亦难清楚南北匈奴与北疆三州这十四载间的恩怨纠葛——想来因前朝与谢昭宁那事她泄了些底,近日又与连珍走得颇近,到底令连凤举甚为不安起来。
“怎么,没人说话?这题难吗?”连凤举见众人皆垂眸不语,便侧眸挑一眼杨泽,玩笑似地道,“别丢你们杨太傅颜面,从年长的开始,依次于朕谈谈你们心中所想,也别太过?拘束,想到甚么说甚么罢。璋儿,你先来——”
连璋肃然起身?,应声称是,却只蹙眉沉声,合着南北匈奴的由来,平淡无奇道:“前朝末年,朝廷腐朽破败、内忧外患,西有山戎北有匈奴、鲜卑、乌桓、高句丽等狄胡尽皆南下,瓜分凉、并、翼、幽四州。”
“南晋新朝初立只一年,程渊程老侯爷便奉旨抗击山戎收复西境凉州;燕王霍玄入北地痛击狄人,逐一收复并、翼、幽三州大半失地,又分裂南北匈奴,逐北匈奴出并州五原郡,迁南匈奴于翼州渤海郡允其?世代归顺南晋。”
“翼州地处并、幽二州间,向来太平,北地钱、粮、军需尽出翼州不说,三州刺史?部亦合在翼州一处,乃是三州的腹地所在,南匈奴所处之地又近左冯翊,若当?真意图撕毁盟约重归北匈奴且不日进犯,只怕难免搅扰中都。”
“故,此事需尽早解决。”
连璋深知有太子在上,纵是碌碌无为,只不出大错,储君之位便坐得稳如泰山,连凤举便巴不得其?余儿子皆长成一副平庸模样?,故亦不愿此时沾惹朝堂之事,显露才能犯他忌讳。
但他到底与谢昭宁乃是自小?长大的兄弟,话说一半、留上一半,说完行礼落座,谢昭宁便能温声接着他话音,中规中矩得起身?续完后半段:“可眼下右贤王反叛之心仍藏暗处,并未翻于台面之上,只凭使臣与密函难以服众,少?不得被反咬一口意图加害之罪,贸然行事,实为出师无名。”
“翼州又仍有几处小?部族是随南匈奴一同归顺的,若处置不当?,便少?不得又掀战火,且时近春耕,各处兵力亦需分出部分屯田耕种?,不得随意调动。”
“如此一来,便又束手束脚。”
他二人所答合在一处,便是完美诠释何?为“废话”二字,杨泽心中好笑,却故作深沉捋着一把?山羊胡子,连凤举压着不豫面色,一脸不耐,却见连珩支支吾吾作揖起身?,干笑道:“二哥三哥所言甚是,儿子复议。”
杨泽险些就要憋不住笑,颌下长须止不住得颤抖。
连凤举面色越发阴沉:“……”
这宫中人人皆知他偏宠太子,又向来性子阴晴不定,素爱猜忌,遂有眼力见儿的谁也不愿强自出这风头,平白惹上一身?腥臊,宁愿各个做出一副不堪大用的中庸模样?,好留得一条命在。
待轮到连珍,她面色苍白,茫然起身?,两?手不住绞着锦帕,颤着嗓音学了连珩言辞,亦期期艾艾道:“女儿复复复……”
她尚未言罢,连凤举便已?似等不及般,压着不耐与烦躁,抬袖挥手止住她这个凑数的,反而与霍长歌扬声问道:“那庆阳郡主可有高见?再道‘复议’二字,鹦鹉学舌,朕可是要罚了。”
霍长歌闻声睁眼抬眸,见四下里众人皆朝她投了关切眸光来,谢昭宁亦正侧眸担忧窥她,狭长凤眸中蕴着忐忑,悄悄与她摇了摇头。
便是连璋亦神色明?显紧张。
可连凤举显然是冲她来的,霍长歌虽知今日这一劫怕是难躲过?去?,却仍镇定自若,拱手笑着起身?,顺着连凤举一贯心意与行事作风,竟与他嗓音清亮得将题目又抛了回去?。
她微一沉吟,胆大便道:“臣虽有法子,却亦不过?是武人的粗俗法子,短视得很。下臣若是起了反叛之心,既有证据在手,果断杀之便是,刺杀、下毒、暗害,探马暗桩便亦是养来用作此番用途的。可这南匈奴右贤王却不是臣的下臣,到底杀还是不杀,还得陛下定夺才是,陛下若心生仁慈,便需得陛下——另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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