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徘徊在小园□□。
落日残阳, 茶花沾染血色。
元承经行,看见他的兄弟,出声召唤。
元衍走过去, 恭敬地行礼问安。
元承问:“二郎,怎地在这?里?”
元衍答, 排遣心怀。
元承听了便叹气,问:“弟妇可?好些?”
元衍又答:“已好得多了。”
元承笑起来, 像是得到了安慰,“这?便好,我回去了,讲给你阿嫂听, 安她的心。”又道?:“弟妇遭此劫难, 身为?长嫂,她是该去照料的, 只是你也知道?, 她身子向来不争气, 那日又吓到, 这?会儿?也正卧榻, 因此怠慢了弟妇, 二郎莫要芥蒂。”
“怎么会。”元衍低下?头,轻声道?:“我同阿兄, 是骨肉至亲……”
“是啊。”元承笑着拍了拍兄弟坚实的臂膀, “咱们是至亲的兄弟。”
湛君醒来是在夜晚。
她睁开眼睛, 看见?了墙上细碎摇曳的竹影。这?使她想起许多年前,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常年病弱,终日地睡, 昏沉,疲累,白日里睡得久了,总是会在夜里醒来,之后便很难再入睡,于?是坐起来看墙上的影,看很久,还有?窗外的风,那是天地幽静的吟唱。
她以为?还是在梦里。
然而?山中?没有?飘扬的幔帐,也没有?氤氲的香,山中?只有?草木的气息,还有?露水,闻之给人清凉的感受。
她意识到这?里不是青云山,她早已不是小孩子。
她真正醒了过来。
无数已发生的事侵袭她。
她猛地坐起来,先摸自己的肚腹,是平坦的一片,她变得紧张,又去摸自己的脉。
没有?了。
并不是很强烈的痛苦,更多的是一种失落。
还有?茫然。一切已经结束了,而?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孩子。
无论如何,已经不在了。
没有?了。
秋天的夜,雪白的冷的月光。
她感到空虚,没有?着落……
她攥紧了被衾,她躺下?,她要回到梦里去。
然而?睡不着,眼泪在脸上横流。
她听到泣声。
这?很奇怪,因为?她确信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她扯开脸上的被衾,偏过了脸。
“你哭了?”
她感到震惊。
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哭。
“我很痛。”他说,“我真的很痛,云澈。”
湛君相信他的话?,又因为?她是个十足心善的人,所以她决定安慰他。
她用?她嘶哑的声音,缓慢地讲:“不是你的错,是缘分不够,我本来就不想要,所以没有?告诉你……我只要阿凌一个,有?他就已足够……你不要难过……”
黑夜里,光和暗交错。
元衍上半身伏在榻上,抱紧了身下?他深爱的人。
“是我对你不起,我说过会对你好,可?是你受这?样的苦……一直都是,我亏欠你,而?且好像永远无法偿还干净。”
“那时往后的事了,我还没有?死。”
“是,你还在,真好。”
湛君有?些累了,她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她想要睡。
元衍忽然讲,“我十九岁时,遇见?你,觉得是上天的昭示,一切我想要的,我都会拥有?,我也真的得到了……可?是为?什么,我无与伦比的人生里,竟会有?如此悲凉的时刻……”
他这?番话?牵引出了湛君的愁绪,她也在想,她想她自己的人生,可?是她实在太累了。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元衍,取而?代之的是元希容。
她原本是在擦眼泪,看见?了睁着眼睛的湛君,惊到忘了哭,张着眼,想说话?但是又说不出来的样子,终于?,她跑出去。
陆续来了些人,湛君被搀着坐了起来,擦过手脸,又漱口,后来喝起了一碗汤。
湛君喝汤的时候,元希容就坐在一旁,不时地掉眼泪。
湛君喝完了汤,精神看着尚好,元希容便坐近了,和湛君说起话?来。
“……早先是母亲在,她是有?年纪的人了,况又是这?样伤心的事……第二日就病了……嘱咐我,要我看顾二嫂……长嫂也病着……”
“二嫂,我真是怕,你若是不能醒来,二兄可?怎么办?还有?鹓雏,鲤儿?……你不能狠了心去啊……”
“历过生死,旁的都再算不得大事了。”
“二嫂,你要好好地养。”
湛君笑着点?头,算作对她的回应。
元凌跑了进来,停在榻前,不动了,他不说话?,睁大的眼睛里飞快地有?了水意。
元希容连忙去抹他的眼泪,“别哭,你现在哭,不是惹你母亲流泪吗?她现在可?不能哭……”
于?是元凌强忍住眼泪,看着愈发可?怜了。
鲤儿?也赶来了。
他是不足月的孩子,身体一惯的弱,几步路跑下?来足以使他气喘吁吁。他也是不说话?,一双带泪的眼。
元希容见?状,拿出了一样的话?来劝。
湛君笑着道?:“我只是病了,好好地养一养,也就没有?事了。”
十月里,天已经冷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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