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
湛君还在看陈平开出的那张药方。
她不懂。
每一味药她都知道, 药性也都清楚,可她还是不懂。
难道是因为老人家谨慎?这其中确实有几味苦寒峻烈之药,可是也不大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湛君正想?着, 忽地听见呻、吟声。
她立时?抬起头。
元凌一张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母亲……”
声音又哑又弱。
湛君慌忙俯身?抱紧他?,“母亲在的, 阿凌,我在的!”
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发抖。
元凌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只是一线,他?颤抖着又叫了一声母亲。
此情此景,对一个母亲而言,无异于割肉剜骨。
湛君捂住嘴哭出来。
“……母亲, 我是病了么?好难受……”
“父亲呢?他?怎么不在……”
“他?很快就回来了……”湛君擦掉眼泪, 强逼着自己笑。
元凌也想?笑,可他?实在太虚弱了, 所以只是抿住了唇, “……你也骗我, 他?不回来……上次你也是这样跟我讲, 可是他?没回来……”
“什么?”湛君愣愣地问?。
元凌还在喃喃自语, “……他?不回来……他?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啊……我不想?和他?分开……我也想?每天都去大门那?里等他?的, 叫他?牵我的手……”
他?真的好伤心,瘪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湛君想?说话, 说不出来, 想?哭, 哭不出来,只是不停掉眼泪。
虽然?已经是深夜, 但事态紧急,湛君再顾不得礼数, 喊人去请陈平。
陈平很快就到了。
快到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让人不免想?他?或许根本没睡。
陈平并不说话,寒暄也没有,只是诊脉。
也同先前一样察看了元凌的口舌。
湛君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元凌,静静地看着陈平。
她的孩子需要她,她必须得镇定。
于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
元凌猛地打了一个突,湛君急忙抱紧了他?。
“您直接告诉我吧。”停顿了一会儿,湛君才又继续小声地问?,“他?患的不是寒热,对吗?”
“夫人。”陈平开了口,悲悯的目光落在元凌稚嫩的脸上,“小郎君身?上,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湛君先是喘了一会儿气?,然?后便声音平静地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给了陈平听。
陈平拿起元凌的手看。
看了一会儿,他?问?:“一个乞儿?”
湛君点头。
“可知?道是哪里人?”
湛君又摇头。
陈平放下了元凌的手,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湛君闭了闭眼睛,对陈平道:“您不妨直接告诉我吧,只当是可怜我……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夫人。”陈平轻声道,“倘若那?乞儿是自崇宁来……”
湛君等不及,“如果?他?自崇宁来……怎么样呢?”
陈平叹了一口气?,“夫人,崇宁三月前出现了时?疫,如今几乎十室九空……”老人的声音里满是不忍。
湛君低着头不动弹,仿佛她听的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可是陈平看到了她的眼泪,大而且饱满,像珠子,晶莹的,一颗颗滑落到她怀中那?气?息微弱的可怜孩子的脸上。
“不是说十室九空?”湛君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那?他?怎么还能到这儿来呢?他?怎么捱的住?想?必他?不是,您觉得呢?”
陈平眼神柔和,“我自是希望如此……”他?轻轻叹了口气?,“夫人,有些话是来不及讲了,只怕我也讲不明白……如今最紧急的,是要处理眼前事,夫人,郎君才得了严州,如果?城中出现了疫病……”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使女在门外道:“夫人,府外有人请见,道是夫人故旧,有紧急事。”
这淳安城里,湛君的故旧只有吴缜并吴讷,不必作他?想?。
使女领了人来,果?然?是吴缜无疑。
其实他?是闯进来的。
使女还没有通禀完毕,他?就自己撞开了门。
人未到,声先至。
“阿澈,那?个孩子,你的孩子,他?可是无恙!他?……”
看到眼前景象,吴缜知?道一切不必再讲。
湛君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问?吴缜:“怎么?你是来告诉我,那?个人是自崇宁来的吗?”
“我……”吴缜声音有些干涩,“她没告诉我她是哪里人……她已经死了……她临死之前告诉我说她并不想?害人,可她是一个母亲,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榻前,入目是元凌通红的脸,于是话再也讲不出来。
湛君流下眼泪,哭喊道:“她是一个母亲!她有自己的孩子!那?她就可以为了她的孩子来伤害我的孩子吗?我的阿凌有什么错!”
“姑姑!姑姑!”鲤儿大叫着拍门,“姑姑,你快开门啊!快叫我进去啊!”
“鲤儿……”隔着两扇关得紧实的木门,湛君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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