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举家宴。
元衍兴致索然, 不?怎么愿意去。
伤还没好全,而且不大想见人。
方艾哄了他好几回?,想叫他同父亲和好, 什么招数都用上,他烦的厉害, 于是不情不愿的应下。
他颓废很久了。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不该,说到底不?过一个女人, 再钟爱也只是?一个女人。
她很美,可天底下有那么多粉黛姝丽,万艳群芳,他不?过十九岁, 余生还十分漫长, 将来坐拥四海,什么样的艳色不?能采撷于?手?哪怕她们都不?及她美, 但她们会很听话。
可他仍旧不?能将自?己劝服。
或许会有更好的, 但是?都不?是?她, 千秋万古, 不?会有第二个她。
她有什么好?天真到愚蠢, 乖张难驯, 不?知天之高地之下,又不?识好歹, 是?上天好生, 给了她一张能够蠹国殃民的脸, 她却不?加珍惜,一点也不?会用。
她只需要抓住他的袖角, 望来含情凝意的一眼,便足够他为她赴汤蹈火, 哪怕千刀万剐。
他就是?心悦她,只要想到不?能拥有,便觉万箭穿心。
哪里也找不?到她,活着的人没有,死?了的尸体也没有。
她那么一个人,天怎么忍心叫她悄然无声地烂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呢?
她必然好好的活在某处。
这个可恨可恶的人。
一定要给她吃够教训,叫她自?此安分,再也不?敢胡作乱为。
家宴设在方艾起居处,离元衍的书斋很有一段路,他是?真的不?想去,也不?顾忌是?否会晚,只管漫无边际地想,步子迈得轻缓。
梨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历经多番修剪,平鳞铲甲落角摧牙,这光秃秃的枝杈并不?显得野蛮,月色下透出闲静,待春来花开如雪,落满过往人的头肩,夏时又是?如盖绿阴……
元衍忽地想起杨宝珠。
那晚她就是?站在梨树下。
宝珠也是?个被惯坏的女孩子,只是?锋利太过。
骄横自?负,飞扬跋扈,其实还算聪明,也能称一句胆识过人,可就是?太过了,简直无法无天,连谋逆也敢。
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看?她像是?看?自?己。
元衍欣赏她,却不?会爱她。
爱她会很麻烦。
她对?她倒是?有真心的爱。
可是?他不?需要,也不?会为此感动。
所以也从来没动过心。
她却想玉石俱焚。
何?必呢?
她的爱是?纯粹的,做下那些事却不?单是?为了她的爱。
她姓杨。
明明是?很清楚的事,怎么好像他欺侮了她?
元衍心中?感慨,长立喟然。
李雍已?在山石后伫立许久。
他为报仇而来,却也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他的仇人。
他是?来凭吊的。
他心里清楚,来了便回?不?去,此地是?他丧身之处。
幽冥是?他的归处,他没有恐惧,只有平静。
他活着就是?为了今日,不?是?如此,四个月前他就该与阿姊同去。
黄泉路上作伴,奈河前约定来世再相见。
可是?他们没能一道去,不?知道阿姊此时在何?地,可还在路上盘桓?若转生去了,他又到哪里去寻?
到底还是?想再见一面。
咸安只有此地与她有关。
那晚天阴雨湿,她站在梨树下,他小心翼翼地哀求她,可是?她不?肯走。
看?着不?远处略略失神的那人,李雍缓缓阖上双眼。
剑锋未至之时,元衍已?然听到破风声响,他既有警觉,若是?寻常时候,决计伤不?到,可如今他身上带伤,身手便不?似先前利落,因而还是?被伤了手臂,鲜血顺着手指落下,他立时后撤,冷白剑刃追赶而来。
俄而剑锋又至。
剑影如虹,元衍竭力闪避着,一心只在保命上,旁的尚来不?及管。
李雍已?渐渐心慌。
他自?小就是?乖孩子,学什么都很认真,学剑是?下过苦功夫的,只是?天边更有天。他不?是?元衍的对?手,这是?早知道的,所以方才元衍失神的片刻是?天赐良机,失之不?再来,他却只是?伤及他手臂,但他是?偷袭的人,暂且把控局面,于?是?又想趁着元衍未及全然反应过来时将人乱剑砍死?,可仍是?不?能遂愿。
其实这时他已?经清楚,今日怕不?能如愿,且没有来日了。
果然,左右支绌间,元衍一个横踢,剑锋脱手,斜插入老?树枯根。
李雍飞身扑去,仍想夺之于?手,身还未至,冷意倏然而过,随即又热起来。
剑刃擦过他的脖颈,血在流,但并没有很多。
“是?你。”
此刻两?人几乎相贴,元衍已?将人认了出来。
李雍声音平静,“是?我,今日我来向?你寻仇,如今不?成?,虽死?无悔,你杀了我吧。”
元衍十足感慨,“你倒是?痴情。”
李雍再不?出声,只闭了眼等死?。
元衍就问他:“这么不?想活?”
李雍闭着眼不?予理会,仿佛隔绝了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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