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鱼岩鬼市,暗河河畔。
一艘巨大木船停靠在码头,船头挂着一盏青灯,高处则飘扬着一面旗帜,上面有海棠花的纹样。
鬼市之中无人不知这是逐花楼的标志。
逐花楼的伙计正在往船上装淡水和干粮,随后又将十几个大箱子搬上了船。
那箱子下面均用六根碗口粗的木头架着,即使如此,也需要七八个精壮伙计才能搬动一个箱子。
只有懂门道的人才看得出,这些箱子重量如此惊人,因为里面装的不是任何一种货物,而是黄金。
鬼市之中无日无月,天上终年只有青色烟雾,此时兀自翻涌不休。
逐花楼的商队离港进港都是大事,码头边有不少鬼市中人驻足观看,热闹非凡。
春掌柜立于码头之上,手中拿着十几页单子,正在逐一对过,抬眼就看到长街尽头走来两个人。
在前的那个人清俊挺拔,面白如玉,眼睛上缚着一寸来宽的白绫,只看得见精巧高挺的鼻梁和淡红的嘴唇。
长绫束在他脑后,自乌发之间缥缈垂落,被风吹起,清丽出尘。
他身后那个人身量极高,神情散漫,却惊人的英俊,漆黑长眉斜飞入鬓,目光锐利,唇角挂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春掌柜只跟这个人对视了一刻,就觉得庞大的威压隐于他身后,蓄势待发。
他将单子塞入袖间,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又见那眼覆白绫的人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那剑鞘由七八个工匠耗时三月做成,做好之后正是由他带回逐花楼的。
认出了这剑鞘,也就认出了承影剑。
认出了承影剑,自然也就能肯定眼前这两位是什么人。
春掌柜身为逐花楼四大掌柜之首,修为精深,行事稳重,于待人接物一道上很是熟稔,察言观色更是不在话下。
天下修士皆将明无应视作神明,四方势力也无不妄图跟明无应攀上些关系,根基深厚如昆仑,实力强劲如沧浪海,目下无尘如无极宫,都是数千年传承至今的大仙门,哪一方若有震动,都是天缺一角。
可这些仙门在蓬莱面前,都被压过一头。
因为蓬莱的主人,是明无应。
而那位带走承影剑的宋姓修士,尚且不知他跟明无应是什么关系。
但明无应答允以一个承诺为代价为他拿到承影剑,眼前这个人,亦需要逐花楼小心对待。
楼主有意跟明无应交好,春掌柜心知肚明。他得知今日明无应会来到码头,随商队的船一起出发,早就打好腹稿。
此刻春掌柜含笑低头,是行礼。他的目光在承影剑上一勾,又向下落,看到那姓宋的修士脚踝上系着一道细细的金链子。
那链子极其精巧,另一端延伸向上,没入了明无应的袖间。
倒是那姓宋的修士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向后退了半步,淡红色唇角抿起,神色颇有些冷淡。
春掌柜见多识广,心中已经明了这二人是何种关系,自是不敢多看。
他将二人邀至码头稍待,转身跟自己的徒弟低声吩咐道:“去把乙字房备下的锦被送到甲字房,还有……”
甲乙两间房平时是留给跟船的掌柜居住,船上一早知道会有两位贵客到此,早就将两间房打扫清洁过,换了里面全套的枕具茶具。
这徒弟人很机灵,可是到底太年轻,没经过人事,此时不免一愣,没立即答话,是不明白春掌柜的用意。
春掌柜便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徒弟面色微微一红,行动却快,身形灵巧,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船上。
春掌柜含笑背手,自是觉得自己这桩事办得十分巧妙。
谢苏耳力过人,早已听到了春掌柜的低语,心中恼怒,却不便开口,只怕会显得欲盖弥彰。
他脚步这么一缓,明无应便察觉到了,低声问:“怎么不走了?”
谢苏缓缓磨牙:“你还问我?”
明无应长眉一轩,眼中疑惑之色不似作伪。
谢苏无法,只能不再理他,自己走到一边,看暗河上漆黑水波。
在他身后,明无应似是忍俊不禁,片刻后低下头,勾唇一笑。
数条手臂粗的缆绳系在码头上固定着长船,逐花楼的伙计都是自家人,干活不惜力,很快就将所有物资搬上了船。
春掌柜再三核对检查之后,上前请明无应二人上船,笑道:“他们搬东西,尘土飞扬的,辛苦二位等了这许久,来,这边请……”
他话音未落,一道刀影劈面斩过,势大力沉,凌厉至极,带起狂风呼啸。
那一道刚猛刀影破空而来,直直斩向谢苏耳畔。
铿锵一声。
谢苏反握承影剑,仿佛只是抬手抚花般轻柔,以剑柄截下了那至刚至猛的刀锋,令其不能前进分毫。
锐利锋刃离他的脸不过两寸,凌厉刀风呼啸散去,谢苏神色不改,波澜不惊。
他覆眼的长绫先被刀风激荡扬起,此刻缓缓垂落,掩映在发间。
那持刀的人竟是个少年,他身材不高,皮肤略黑,眼睛却出奇的亮,左边眉毛上缺了一道,像是块疤。
春掌柜大惊之下又是大怒,顾忌着逐花楼的声名,只是面沉如水,分心去看明无应的反应。
却见明无应站在原地,连步子也未挪一下,面上瞧不出有什么怒意,仍是轻轻笑着。
春掌柜微觉心定,看向那持刀的少年,喝道:“飞云,还不快向贵客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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