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乃为刺史之副。昔年张瓒之所以可以安居此位,完全因为其与河东薛氏同乡,与薛琬有些故旧,因此介入高门的是非地并未影响观感。
如今,南凉州刺史虽然已定是彭通,但日后平定整个凉州,南北必将再度合并。其实以彭通出身,并不足以担当此任,南凉州刺史的任命不过是中枢对于陇西集体表态的一次让利。待凉州统一后,彭通拾级而上成为凉州刺史,便有着极大的优先权。如果南凉州别驾地位过高,无异于抬其身资,之后即便有所打压,也不好处理。
诸事敲定后,陆归归家,太子便与王峤出殿同行,前往中书省。此番归朝,元澈本人除受赏之外还被加录尚书事,赐班剑两百人,可谓煊赫。只是此时尚书台的长官尚书令是姜绍,并不亲厚,自己徒然前往尚书台,颇有分权压制之嫌,这种做法对于原本中立的姜氏并不高明。因此元澈便以查阅文移为名,与同自己较为亲厚的王峤前往中书,见过众人,顺便相叙。
然而他走到署衙门口时,却见院中一众人皆围在一间屋宇门口围观,整个办公之所已呈万人空巷之势。
王峤已呈薄怒之状:“何故再次闲逛游荡,署中今日难道无事么?”
见长官已至,不少人回过头来,其中一人道:“保太后命女侍中来此阅览卷宗,并送付诏命。”说完便指向屋内。
只见屋内靠窗一侧的书案前,陆昭执笔端坐,身边一名女史为其诵读卷宗,与此同时陆昭一边口述批复,一边下笔,诏令既成。此时旁边已堆叠了不少已经书成的诏命。
“陆侍中来此多久了?”王峤问道。此时大家皆已不言“女”字,靖国公嫡女名噪京都,禁中对奏堪称风流之绝响,即便冠以侍中之名,与男子同列,玉面蛟龙陆侍中也仅此一人而已。
一人回复道:“不过一炷香之久。”
王峤倒吸一口气,如今世道,中朝为官多以缓为荣,徐步慢前,方为名仕姿态。更何况处理政事本身,诸般情况,各方应对,皆要有所考量,并非越快越好。然而王峤立于门旁,静静听陆昭口诵,其中考量与应对皆圆融得无可挑剔。因笑对元澈道:“哎,玉瓦同陈,中书属官任事者才浅,太子见笑了。”
元澈闻言亦笑答:“先前禁中奏对,孤无缘得见,如今玉面蛟龙在此,自要面浴其风。”
陆昭今日并未穿章服,仅仅一身时服,山岚色的丝绸缀以简单得竹青滚边,便如轻云倒影于湖水之中,又被清风斜吹而去。她的笔锋淡淡勾连,墨色挑出,便有风骨暗生。此时阳光淡洒其身,香炉缭绕其上,便有一种金风玉露的柔肠百转,碧落银河的骨冷神清。
他慢慢走向她,浓暗的身影落在她的身上。原来这便是思念,这便是爱悦,在无时无刻追寻彼此的交集,哪怕仅仅是落在她身上的一道影,一束光。
“夜壑藏舟,可也?”他发问后,静静等待着答案。藏舟之典同样语出《庄子》,在场众人皆以为这是太子对陆昭的考校。
端坐者徐徐站起,日光流泻,她开口道:“夜半闇冥,系舟于壑。公器在我,正合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