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

    “怎么样了？”李晚星望着乔疏雨关切问。

    乔疏雨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望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略微抬了抬下颌示意：“饿了吗？先出去吧，边吃边说。”

    李晚星点了点头。

    路上，乔疏雨一言不发，将车窗全部都摇了下来，微凉的夜风吹起她漆黑的长发，那眉眼也如这夜色一般深沉。

    直到开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乔疏雨将车停好，才朝李晚星说：“到了，下车吧。”

    眼前是一家面馆，门面并不大，桌椅在户外摆了五六桌，倒是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李晚星跟在乔疏雨身后走进去，在柜台前站定，听对方落下话来：“老板娘，一碗油泼面。”说着，偏头望向李晚星。

    “我要红烧牛肉面就行。”李晚星说着就准备掏出手机，却被对方按了回去。

    “我来。”乔疏雨将钱付了，这才往外走去，身后传来老板娘爽朗的声音。

    “小妹，加一桌。”

    被唤做小妹的女孩不过二十出头，热情地跑上来，撑开了一张小桌子，又摆了两个蓝色塑料凳，将桌子擦了干净，好奇地望了李晚星一眼，便朝乔疏雨说：“好久没见姐姐过来吃了，这是你的同学吗？”

    “嗯。”乔疏雨随意应了。

    女孩很快跑没了影，没等多久，两碗面就动作麻利地上了来，香气扑鼻。

    “这家面馆离我家近，以前经常来吃，价廉物美，你尝尝。”乔疏雨神色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不存在般，拿起筷子将面上红色的辣椒一点点拌开，“不过上大学后住校，就比较少来了。”

    李晚星听话地夹了一筷子热腾腾的面条进嘴里，果然劲道多汁，含糊地应：“好吃。”

    “好吃就行。”乔疏雨短促地笑了笑，“晚饭我请，算是辛苦陪我跑这一趟了。”

    “一点都不辛苦，是我自己想跟来的。”李晚星神色有些担忧，“叔叔的情况……怎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就是让他注意情绪。”乔疏雨伸手去夹面条，辣气汹涌得对面的李晚星都能闻到，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乔疏雨抬眸望了对方一眼：“熏到你了？”

    “没事没事。”李晚星压下了喉咙的痒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随即开了口：“那个，我小姨夫是三甲医院的骨科副教授，要不我帮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伯父转过去？”

    乔疏雨将面咽下去，因为沾了辣油，唇比往常都要红些。她的动作停顿了会，才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的。”李晚星有些急切。

    “你不懂，根本不是医院的问题，是我爸自己心态没调整好。”乔疏雨淡淡说，“他撞了人，家里负了债，本来就有一肚子怨气。因为出柜这件事，我和家里一直冷战着。他现在不得不依靠我，这又让他觉得耻辱。”顿了顿，“你可能不知道，我上大学以后，几乎再也没在家里住过了。”

    “啊？”李晚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如果不是为了暂时和我弟隐瞒这件事，我可能连家都不会回。”乔疏雨抬眸看了李晚星一眼，“对他们来说，我可能已经不配成为他们的女儿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乔疏雨的声音很轻，她伸手捋开被吹乱的黑发，掖在耳后，又低头去吃面，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起伏波动。然而李晚星却觉得，有一种凉薄的悲伤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怎么会这样……”她低声喃喃，不敢置信，“只是喜欢女生而已，又不犯法。”

    “可能还不如犯法。”乔疏雨又笑了笑，像是自嘲一般，“我爸妈没上过什么学，在这方面思想保守又顽固，会这么想其实也不奇怪。”

    李晚星咬了咬唇，心疼地望着乔疏雨，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这些沉重的问题。和对方说的一样，她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而已。

    她只觉得胸口情绪翻涌，竟是一时不能平静，又鼓起勇气说：“学姐这次为家里付出了这么多，叔叔阿姨的态度会不会好点？”

    “想什么呢？怎么操心起我的事来了？”乔疏雨忽然抬手，如往常一般伸手去弹对方额头，落下时却很轻，唇角依旧带着笑意，眼底神色却看不出来开心抑或不开心，“赶紧趁热吃，面都要坨了。浪费食物可耻，知道不？”

    李晚星听话地低头去吃面。

    她不傻，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乔疏雨这次松口答应自己跟来，应该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些心理准备，这条路远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容易。

    有些事，是横隔在两代人之间不可跨越的天堑，她们觉得没什么所谓，对于父母来说，可能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李晚星脑海里浮现起刚才医院里乔疏雨爸爸震怒的面容，看女儿的目光，说是看仇人都不为过。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的父母这样看着自己，她该多难受。

    想到这，李晚星又忍不住去看乔疏雨，对面的女生依旧是沉静地吃着碗里的面，并不能窥见那些撕裂的时光曾留给她的创伤。那些伤口，也许从来不曾袒露过给谁。

    等反应过来时，李晚星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情不自禁地去握乔疏雨的。

    对方的指尖凉得惊人，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与她的视线对在一起，目光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味深长。

    李晚星顿时觉得有些窘迫，倏地缩了回来，手心滚烫，想要说点什么，却绞尽脑汁，也只是蹦出苍白的言语来：“可能叔叔阿姨需要点时间，我相信他们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