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回进奏院的路上,脑子乱糟糟的,心里充斥着对他?儿子的愧疚,脚步也稍有些踉跄。
撞到了行人才倏地想起,他?今日去将?军府,除了道谢外,还有一事想向顾灼请教。
几天前,他?被召至刑部,回忆交代?他?查禁并州那个?赌场的来?龙去脉和?办案细节。
说到有人潜进太守府给他?送了账本,还把尸体拖到了衙门外时,孙海才被告知——
这个?“善良的好心人”是摄政王的手下,做这些事儿也都是听从摄政王的吩咐。
而且,赌场早就知道孙海在?暗中查他?们的把柄,所以放账本的地方才只有两个?人守着——
就是为了防着他?找高手摸进赌场后院。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东西可查,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似的一通乱找找到赌场更隐蔽的秘密,赌场才好继续暗渡陈仓。
孙海知道这些事儿后,也想起了他?当初看赌场账本时觉得奇怪的地方——
那个?赌场是这两年才开始匿税的,都冒这般大?的风险了,匿税数额却并不多。
怪不得呢。
原是为了应付他?而故意露出的破绽。
不过,赌场没想到那账本最后会?被摄政王的手下拿走。
孙海也没想到。
他?想来?想去,只能猜测:大?概是摄政王看那个?赌场不顺眼,又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才派人找来?证据给他?,让他?封了那个?赌场?
但是也不确定。
所以他?今日才想请教顾灼,摄政王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
可他?已经从将?军府出来?了,也不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再返回去叨扰,便?作罢了。
不过,即使?他?回去问,顾灼也给不了他?答案。
因为她也不知道。
不知道裴简是因为她,才会?让手下想办法把赌场封了——
他?看出来?,她不喜欢那种害人的地方。
顾灼看了看时辰,叫来?惊云:“去刑部给你?们王爷传个?话,让他?忙完就回王府吧,我在?王府等?他?。”
惊云应道:“是。”
顾灼回屋换了身衣裳,特意戴上了裴简送她的那支白?雁玉簪。
一月之期已到。
这些时日皇上忙于处置俞汉残党,还未来?得及下旨让她带兵离京,却也应该快了。
她不能再耽搁了。
其实,前几天她就想找机会?跟裴简说分开的事儿的。
可是她下定决心那天,裴简从刑部回来?后情绪特别不对。
像是温润淡雅的玉,被暗沉的雾笼罩,悲伤乏倦掩了从容光华。
“夭夭。”
他?唤了一声她的小字后,就埋首在?她颈侧,呼吸很乱,许久都不说话。
顾灼被他?抱着坐在?他?腿上,什么也没问,无声地陪着他?,安抚他?,等?他?告诉她。
窗外暮色渐沉,屋内还未掌灯。
几缕清冷月辉透过榥棂泄进来?,空明而静谧。
裴简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很轻,像被沉沉坠着的灰郁烟云:
“皇兄比我年长十五岁,自我记事起,他?就已经开始帮父皇处理政事了。端方持重,经世之才,是最合格的储君。”
“有皇兄继承大?统,我身上的担子很轻。父皇母后由着我贪玩,皇兄反倒成了对我最严厉的人,时不时地就会?去弘文馆提醒先生们要拿出以前教他?时的苛刻架势来?教我。”
“用?皇兄的话说,他?幼时读书习武吃过的苦,也得让我尝尝。”
说到这里,裴简轻轻笑了声,那笑却伤怀得很:
“我六七岁时,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谢家姐姐生皇兄的气不见他?。皇兄为了哄人,不得不来?找我帮忙,我就能讨价还价让他?下令给弘文馆放一天假。”
“谢家姐姐对我很好,与我皇兄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后来?成了我皇嫂。”
“皇兄登基后,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他?知道我懒得跟那些官员虚与委蛇,便?也从未要求我必须得担个?什么官职。”
“他?与父皇母后的意思一样,希望我能随自己?的心意活着,实在?不想进入朝堂,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游山玩水也是可以的。”
“我也确实一直心安理得地躲着懒,逍遥自在?了好几年才开始慢慢熟悉政事。”
“那时候,江南贪腐猖獗,朝廷暗中派去的刺史屡屡遇害,皇兄怀疑京中有人在?给江南递消息。毕竟有能力胜任刺史的京官并不多,若是有心打听,总能知道哪位离了京。”
“皇兄为此事一筹莫展,我便?自告奋勇。以往每年我都要离京三五次,出城后稍微绕个?路,大?抵就会?被以为我这个?闲人又要去哪探奇访胜,没人会?注意我。”
“皇兄一开始没同意,只是恰巧那时嘉州上奏,说河工①历时四年终于完竣。南方水患频年,蠹害民生,那水利工程是皇兄以前治水时亲自定下的,得去看看才安心。”
“于是,皇兄索性以此为由南巡。消息放出去,江南那帮人就会?以为皇上意欲亲自整治贪官污吏,从而集中精神应付銮驾巡视。”
“他?们焦头烂额,总会?露出马脚。而我,便?是在?暗处刺察的那把刀。”
“御驾南行视察水险堤堰,我则取道抚州,绕路提前来?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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