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应声,薛离玉不好再叫第二声,将自己衣摆从火堆旁拨开,专注的打量苍术的右手。
苍术右手的力气没有左手大,薛离玉回想起苍术接过小泥炉时的下意识反应,是用双手接过, 但炉内汤水有微不可查的向左.倾斜。
薛离玉垂了垂眸,也不再说话了。
苍术的脸看着平平无奇, 手指功夫倒是很厉害,还用了一点水系法术, 这一番揉捏下来, 薛离玉那片烫红的皮肤渐渐的就不疼了。
薛离玉收回手, 低声道:“谢谢。”
苍术只是“嗯”了一声, 手也蜷缩回袖子里, 但他微微喘着气, 额头冒出了虚汗,脸色苍白,似乎动用这一点点修为就要了他的命。
薛离玉看着他咬紧牙关忍了忍, 才恢复了呼吸, 转身半蹲在灶台边,拿破竹扇子继续给小泥炉烧火。
苍术烧火的动作很娴熟, 一副做惯了粗活的样子, 像凡间贫苦的百姓、早当家的拖油瓶, 身上没有富贵子弟好闻的香味, 也没有锦衣华服,只有破衣烂衫的陈腐味。
这残疾的龙看起来日子过的很辛苦,哪里都脏,像是真的无父无母长大的孤龙,无法好好照料自己。
但他神情非常认真,并不抱怨,只是一味的闷头干活,仿佛煮的不是献给魔尊的肉汤,而是灵丹妙药汤。
薛离玉想起龙族们对他冷嘲热讽的态度,心说若这受苦受难的残疾真是小龙神……
他实在难以想象,一股说不出的酸楚蔓延在他心头。
他亲手毁了小龙神,在小龙神最壮志昂扬、意气风发的时刻,活生生把他从神坛上拽下来,成为三界六道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可是谢扶华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因此他亲手把谢扶华送上剐龙台,本以为他死了,心里也能放下,可是苍术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还、还那么像小龙神。
这种愧疚几乎要把凤凰淹没了,说好了的两清,却在此时此刻又变得不清不楚。
亲手毁掉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也许那一刻很畅快,却在时间的打磨之下,恨意变得不那么清晰,只剩下一笔未完的落款,让扇面的美有所残缺。
薛离玉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不是谢扶华,他只是可怜的苍术,这样自己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毕竟对于天生尊贵的小龙神来说,这样屈居万人之下的苟活着,不亚于一场残忍的折磨。
就这一会儿胡思乱想的功夫,苍术手脚麻利,已经熬好了汤,闻了闻味道,又尝一口,才盖上盖子准备起锅,“好了,你先走吧。”
薛离玉回过神,俯身去端自己那小泥炉,却被苍术用手臂拦住,拧着眉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锅子能把你皮烫掉,让开。”
薛离玉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说,面子也有点挂不住,但他忍着没反驳苍术,又把泥炉放回灶火上。
苍术把两口小泥炉都用托盘盛起来了,心平气和地望着他,“等会儿我端过去,你在一旁看着,不要动手。”
他个子瘦高,微微低着头,和薛离玉说话的语气好像和三岁奶娃娃一样。
薛离玉没再逞强,他想,若是能看见苍术的真身就好了,小龙神什么都能作假,只有心口被拔的逆鳞不可再生,造不得假。
况且谢扶华一身雪白晶莹的龙鳞都被剐了,真身应当……已经变得很丑陋了。
—
魔尊驾前有许多美姬服侍,还有一名男子陪伴,男子攥着老魔尊的手,给他擦去额角的冷汗,随手把帕子丢在金洗手盆里,擦了擦手上的水,“去换盆干净水来给我父尊擦脸,要温的,不能太烫。”
“是,少尊主。”
小厮忙点头称是,端着盆往外走,看见薛离玉时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他几眼,目光盯在他脸上许久,然后发出一声啧,摇摇头走了。
苍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冷冷的目光看着他背影。
薛离玉只顾着看病榻上魔尊的病情,并没在意周围的变化。
那华服的男子闻声回过头,看见了薛离玉和苍术,眨眼的速度变慢了一瞬,唇畔带上了些笑意。
“你是新来的小厮?”他朝薛离玉招招手,“过来让我瞧瞧你。”
薛离玉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因此故意低着头,像真正的低微小厮一样,“是。”
只不过奇怪的是,身后的苍术骤然加重了呼吸声,薛离玉没停脚也不迟疑地走过去,一抬眼就看见魔尊太子墨绿色的双眸。
那是一双犹如毒蛇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
“跟了我,怎么样?”
少尊主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见他难堪地低下头,竟然还轻笑一声,“是哪路魔神把你招揽进来,就为了当一个粗使的奴才?眼珠子该换新的了。”
薛离玉刻意后退一步,摇着头拒绝,“少尊主说笑了,奴才无德无能,怎能服侍少尊主左右?”
少尊主点头,“倒也是,”
他侧过身给睡熟的老魔尊掖好被角,起身走过来,捏住他下巴抬起来,轻轻晃了晃:“无妨,只要你听话,手脚笨一点也没关系。”
这动作有点诡异,薛离玉心说从哪里杀出来这么个克星?但是面上不动声色,纤长的眼睫毛半阖着,仍旧拒绝,“请少尊主三思。”
少尊主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下巴上摩挲了几下,镜利逼人的眼眸犹如森冷利剑,又像毒蛇吐信。
“你胆子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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