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问话,卢箫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的是,她早就想到了海因里希一定和白冉有些关系;意外的是,她不明白海因里希是如何得知自己可能认识她的。
“认识。”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活得如何呢?”海因里希急切地抬起老成枯枝败叶的手。
这时,卢箫注意到且明白了另一件事,瞬间明白海因里希是靠什么判断自己认识白冉的了。因为他说话时轻轻扇动了鼻翼,很轻微,却很容易被曾当过军警的上尉捕捉到。
靠嗅觉。
那是蛇最擅长的搜索方式。
“恕我不能透露给陌生人透露别人的现状和行程。”
卢箫礼貌地拒绝了,就像以前千千万万次在警卫司面对急切的家属那样;她不打算询问或拆穿什么,就让若隐若现的秘密躺在若隐若现的落叶中。
奥斯卡瞪大了眼睛,一副血气方刚的冲动样子。当然,他看上去四十出头,也不能用血气方刚形容。
但海因里希扼住了儿子即将冲动的发言,温和礼貌地补充道:“但卢上尉,我们不是什么陌生人,我们是她的家人。”
“家人?”卢箫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一个问句还是陈述句。
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他们确实长得和白冉很像。
海因里希浅绿色的眸掠过一丝悲切的水光:“我是她的父亲,这是她的哥哥。她的全名,您肯定能猜到了,是萨凡娜·施朗。”
萨凡娜·施朗。
卢箫感觉自己快要不认识这个姓氏了。不,或许是快要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天旋地转。
酸涩泛上心头,她想起了那年白冉在窗台边抽烟的场景,而现在才能理解那忧愁又克制的表情的含义。
原来当年一枪击毙的南赤联军官爱德华·施朗是她的亲人。
传言都是真的。
他们何止是熟人,是同一个家族的亲人。
刽子手的过往让她内心愧疚,海因里希不符合年龄的苍老让她同情。卢箫决定隐去一些事实,用中立而温和的概括回应他的期盼。
“萨凡娜现在从了商,跨国贩卖盐糖。”
两个南赤联男人的表情由期待变成了错愕。
奥斯卡握紧了拳头,终于忍不住,在父亲的错愕下没礼貌地喊了起来:“女人怎么能干那种事?她还是那么不要脸,天天和女人在一起?”
又一些过往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
——一个赤联的女人已是不幸,而一个赤联的同性恋女人更是不幸中的不幸。
——没了原生家庭后,我根本不觉得失去了什么,反而得到了不少东西。
怒火在卢箫的心底安静燃烧。
但作为一个素质良好的军官,她的表情依旧冷若冰霜:“或许吧,我不清楚。”
海因里希的表情则是厚重而沉思的,像是深陷于回忆之中无法走出。
“她活得如何?”
“总体来说她活得还不错,挺自由自在。”大概这也是白冉会让自己说出的答案,卢箫想。
奥斯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不公,一脸咬牙切齿;海因里希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如果你能见到她的话,能不能替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回来再见见我?我恐怕也没剩些时候了。”
“爸。”奥斯卡拽拽父亲的袖子,以此对不吉利的话表示抗议。
时间冲洗了一切仇恨纠葛。
再仔细看,海因里希的绿眼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膜,很可能是白内障的痕迹。
拉弥教对女人并不友好,即便是其指导部长的女儿。或许他也是被逼无奈。
卢箫很想安慰这位命不久矣的老人,却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假话。
“她不会回来的,您知道为什么。”
海因里希绽出一个苍老且苍白的微笑。在那布满皱纹的白皮肤上,微笑被衬得越发苍白。
“我问的话太蠢了,她当然不会回来,我们也不会欢迎她回来。”
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间。
卢箫越来越觉得窒息,冲这位南赤联总统微微颔首:“那么,我告辞了。”
“很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海因里希无力地说。从那句话起,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
卢箫点头示意后,便转身向会议大厅走去。刚才谈话的时间略微有些长了,她担心另两个同级军官起疑。
背后的声音比以往更苍老。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那声音却很留恋,就好像上尉带走了熟悉的气味时,把熟悉的人也带走了。
那是她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没有女儿了。”似喃喃自语,似悲愤控诉。
大门轻轻关上,和那日的黄昏一样轻。
另一段尘封的往事开启了回忆。
卢箫这才想起,那年失踪的南赤联外交官小姐也姓施朗。南赤联唯一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女外交官,艾希莉娅·施朗,好像也是他的女儿。
白冉怨恨的神情一直刻在脑海里。
海因里希悲切的神情也依旧清晰。
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类似“活该”的字眼,即便是在心里;她也依旧不敢轻易评判别人。
这个年代,幸福已成了一种奢望。
何止是幸福,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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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晚宴,南赤联搬出了国宴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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