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正?近尾声, 临安却罕见地下了一场雨,明?月被遮掩在乌黑的云层之后,广阔的夜空之中只残留着几颗零散的星子?。
国公府往日都会在府门口点上明?亮的灯笼, 这几日却将高挂的灯笼摘了下来,狭长的街道, 连打更的更夫都绕过此地。
哪怕发生在深宫里, 可也挡不住悠悠众口。
恒国公世子?散席后晕倒的事情?早已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国公府如今封闭府门的做派, 更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然而?国公府内却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纷乱,反而?是井然有序,只是大?家的兴致依旧算不上高昂, 仍担心着屋子?里昏迷许久的世子?。
竹清阁内点着满院的灯,照亮这一方天地。
床边,两鬓斑白的老者坐在凳子?上, 给床上的人?施针。
老者额上流下两滴汗珠, 手上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疑, 看着青年的脸更加不忍。
很快,青年的胳膊上已然扎满了一排银针, 可他却恍若全无直觉, 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老大?夫一面切他的脉象, 一面叹了口气。
秦姝意坐在床脚, 始终握着青年的手, 终是忍不住, 开口问道:“叶伯,他怎么样?”
叶湛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停在青年腕上的手指没动?,“秦丫头, 距世子?昏过去多久了?”
“半旬有余。”少女轻声回答。
“施了半月的针,却丝毫不见好转。”叶老大?夫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酸涩,“不是长久之兆。”
“怎么会呢?”秦姝意似乎不信他的话,连声反问,“不会的,叶伯。”
她?近乎哀求地看着面前的老者,颤声道:“叶伯,您是名满临安的神医啊!”
少女转头看着榻上安然阖目的青年,笃定地反问:“他说这是宿疾,既然是宿疾,想必您从前一定诊治过,怎么会没有法子?呢?”
见状,叶老大?夫亦是心有不忍,手从裴景琛苍白的手腕上挪开,一根根地捏起银针。
“世子?没同夫人?说过,他这是十年痼疾。” 一把?银针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冷光,老者细心地将其重新放回布包,眼前却恍然出?现许多年前的情?景,同今日并?无差别,只是多了个世子?妃。
“国公夫人?离开的第?一年,世子?便患上了这样奇怪的心疾,这个病纠缠了他整整十年。”
“老朽的父亲早年间曾收留过国公和皇后娘娘,有旧日之情?谊,故而?太夫人?去世后,皇后娘娘带着这个病仄仄的侄子?求到了我这里。”
叶老大?夫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摸了摸青年仍旧有微弱跳动?的颈侧,这才稍微放下心。
“家父是先帝时的老太师,老朽却并?未承他衣钵,反而?背着所有人?,偷偷学了医。”
他的话音一顿,语调越来愈轻,“老朽在那年秋天,见到了此生的第?一个病人?。”
“就是世子?。”叶老大?夫的声音中依然带上了一丝哽咽,那些昔年的旧日情?景如今说起却彷佛是一瞬之前发生的事。
秦姝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强咬着唇。
“最近一次差点死掉,是世子?十四岁时,深夜带兵攻入北狄人?的后营。”老者的眼眶微热,低声说道:“也是像现在这样,呼吸弱的几乎听不到。”
少女一听,红肿的双眸却亮了亮,“可他还是醒了,所以他还是有救的,对不对?”
叶老大?夫却躲闪着她?灼灼的目光,只将布包收在药箱中。
“那次,老朽和国公都做好了世子?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世子?如今不过二十岁,可走阎王殿的次数,却比任何人?都多。”
“可是叶伯,他是裴景琛啊,他可是那个驰骋疆场、意气飞扬的少将军......”秦姝意的话堵在喉头,双肩彷佛千钧之重。
“老朽劝过了!”叶伯苍老的双眸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悲痛,“老朽劝过他,身负恶疾,勿要动?气,勿要多思多虑。”
秦姝意一愣,手指攥得发白。
“可是少将军可有一次遵过医嘱么?没有。”叶老大?夫眉头拢成?一团,长叹一口气。
“以往在雍州军中,就算是再忙,闹翻了天也不过是和北狄人?的一场战。可是现在呢?自从回京之后......”
老者没有再说下去,他将药箱挎在肩上,深深地看了昏迷的裴景琛一眼,轻声道:“这些事,都是作孽啊,不说也罢。”
秦姝意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日夜守在这人?身边,现在猛一站起来,还觉得整个人?的精神有些恍惚。
她?道:“我知道的,叶伯,我知道了,可我知道的太晚了。”
叶老大?夫没有转身,眼角却一酸,少女微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在广济寺,他曾救我一次;在年夜宴上,他救了我第?二次;上元节,满街人?潮,我伤了踝骨,他把?我送回了家。”
“春猎有人?以我为饵引他入彀,他救了我第?四次;萧承豫想要设计娶我,以此来拉拢尚书府,他次日亲自求了陛下,这是第?五次。”
秦姝意伸手拂去眼角的泪,强装轻松道:“可他为我做的,又哪里只有这五次呢?”
“他曾收敛锋芒,远离京城十年之久,可去年甫一回京,就面临着明?枪暗箭的朝堂。”
“皇帝疑心甚重,太子?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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