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避开青年灼灼的目光, 眼神?落在殿外的六角宫灯上,心中却泛起一丝悲凉之态。
积樵街的礼部尚书?府,如今竟成了皇子和国公府世?子竞相追逐的人家, 他心中隐有思量。
如今太子风头正盛,许多早先还在观望的世?家都倒向?了这位初入东宫的皇子。
若是再加一个尚书?府, 自然不妥。
无论是先朝还是今朝, 但凡太子权势过盛,甚至有盖过皇帝趋势的, 有几个得以善终的?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必有一死一伤。
就像他自己, 也?不例外。
现在的史书?上只道先帝的第六子救其?于?危难之间,俱是溢美之词,可是当年亲历过那场浩劫的人却都清楚。
什么救驾?什么淡泊?
不过是上位者隐瞒阴谋的一层遮羞布。
高宗的额头疼得彷佛快要撕裂开, 待他百年后, 这些掩藏在历史之下的事又能瞒多久呢?
想来裴家的这个小子也?是一时兴起, 并不算情根深种,今日他拒了这桩姻缘, 来日这群少年郎自然能明白他的苦心。
王权之道, 唯有制衡, 方得长久。
这结果倒也?在裴景琛意料之中, 他与皇帝相处日久, 自然也?能看?透他的几分心思。
无非是为了这江山的所谓稳固。
他心中冷嗤, 毫不在意。
这江山说白了是萧家的江山,并不姓裴, 恒国公府乃至整个裴家是外戚,却也?是天下人之一。
裴景琛心里比谁都明白, 这桩姻缘难求,最难的地方不是秦姝意不喜欢他,而在于?面?前这位稳坐龙椅几十载的皇帝。
秦家的潜力越引人注目,尚书?府越炙手?可热,秦姝意的婚事也?就更重要。哪怕她和她的父兄都不想让她成为政治联姻的砝码。但太难了。
作为忠心的臣属,这太难了。
可是他照样高高兴兴地收信赴约,只因那人是她。
再难又怎样?皇帝猜忌又如何?
这世?间有一个悖论,人自以为处在困局之中,便长吁短叹,一蹶不振。
殊不知,所谓困局,是当局者没有破局的勇气,更不敢豁出去求一条生路。
世?人都不敢,他敢。
旁人不愿意淌浑水,他来。
那些护不住她的人,就该滚远一点。
钱财权势、百年名利,不过是虚晃一瞬。
裴世?子从来不喜镜花水月,他要那个真实的姑娘。
他要她。
青年站得笔直,宛如一竿破石而出的翠竹,尽管表情看?上去轻轻松松,可他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道:“臣,愿弃爵。”
言简意赅,他撩袍跪了下去。
偌大的养心殿中,甚至衬得台阶下的青年那样渺小,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彷佛是一句惊雷,精准地落在上座的高宗耳边。
“臣不承袭国公爵位,也?可以向?全天下宣告,此生不入仕。臣愿以布衣之身,迎娶秦姑娘。求陛下应允!”
不袭爵,太子便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高宗一惊,问道:“你不袭爵,就算娶了这位秦家的女儿,将?来又该如何自处呢?”
裴景琛并没抬头,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只觉得此生没有一刻能比此刻更清醒,心潮翻涌。
“三百六十行,臣不入仕,照样可以经商,也?可以种地。臣会为她撑起一片天,绝不会叫她吃一分苦。陛下,臣想娶她。”
高宗的眸中流露出一分不解的神?色,又问道:“你这般倔强,京城闺秀数不胜数,你又究竟是喜欢上了那孩子什么?”
裴景琛的睫毛微颤,青砖的丝丝凉意直往他额头中涌。
高宗听见一声颇无奈的笑?,和一句堪称大不敬的话。
“那您,又喜欢姑姑什么呢?”
俯身跪拜的青年终于?昂起头,直视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喜欢姑姑,娶了姑姑做皇后。世?人都觉得姑姑享尽了这天下的荣华富贵,都觉得姑姑生来就应该跪谢皇恩。”
“可是陛下不知道吗?姑姑做皇后的每一日,都很煎熬。陛下忘了吗?曾经臣也?住在凤仪宫,臣亲眼看?见过姑姑苦苦等待的模样。”
青年的话堪称控诉,他的情绪却十分稳定,没有丝毫焦急之态,又补充道。
“陛下想让臣亲眼见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也?陷入那样的哀戚中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的心未免太狠。”
高宗听他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悔恨,他避开青年审视的目光,甚至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只因他清楚,那些都是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他看?见了发妻的痛苦,却选择冷眼旁观、视而不见。
高宗眼神?空茫,“这世?间有多少感情能经得起日复一日的消磨?朕与皇后的事,自然有其?他不方便与外人道的隐情,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裴景琛答得毫不犹豫,“臣能。”
“纵然是再难的事情,照样有人做的成,况且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算什么难事,臣既下定主意要娶她,自然会用?命去爱她重她。”
“臣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终日苦苦等待,万事都会以她为首,这天下能给她这样自由的,只有臣一人,臣愿以裴氏一族的荣辱起誓。”
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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