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说完这话自觉好笑,观黛玉眉目舒展、双眼有神,全不似当初在府上那般多愁善感,可见是极为舒心的。
黛玉轻轻点头,将宝钗领进屋里后雪雁端来早就煮好的奶茶,安利道:“宝姑娘快尝尝,甜滋滋的一点奶腥味都没有,驱寒再好不过啦。”
宝钗笑着端起来慢慢啜饮,甜饮最容易安抚人的心灵,她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黛玉也不催她,只默默的陪在一旁喝奶茶。
宝钗轻吁一口气,笑道:“你如今愈发像个百宝箱,但凡什么新鲜东西出来只要找你就有了,多谢你平日想着我们。”有什么好东西都各处送一份,心意实在难得。
黛玉抿嘴笑起来:“都是我嫂子准备的呢,你谢她去。”
“她此前认得我们哪个?还不是为的你,你兄嫂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宝钗有些羡慕,想起自己那个傻哥哥,不由得摇头:“横竖我哥哥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只盼有个好嫂子治一治他呢。”
黛玉道:“这话怎么说的?薛大哥哥现在长进不少呢。”薛蟠刚上京时谁不传他是个一言不合就打人的霸王?然而这些年下来他安安分分的并未惹事,可见已经改了。
“……再如何长进做起事来万分不靠谱。”宝钗摇头,反正黛玉嘴巴严又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干脆将憋在心里的槽吐出来:“不晓得他从哪里想出个主意,竟打着叫我到铺子里帮他打理生意他来坐享其成的想头,真真叫我不知从何说起。”
黛玉听她说完,拍手:“这有什么不好的?叫我说薛大哥哥很有几分大智若愚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短处,也知道宝姐姐的长处,照他说的你们兄妹俩各司其职,说不得就能各得其所呢?”
宝钗摇头:“不妥。”
“有何不妥?”黛玉歪头问:“如今女子出来做事已不新鲜,宝姐姐既有这般才华,何以自缚于后宅之中?”
宝钗也说不清楚为何不妥,她想说女子应以贞静为主、以针凿为业,世人对女子便是这般要求。但……想想三春,她们的行为早已超出“贤淑闺秀”的范围,难道周围人对她们便极尽否认之能事么?
非也,愿意聘娶三春的人家多了去,可见这教条弹性颇大。
她想说经济仕途该是男子的事业,女子的职责便是打理家事、相夫教子。然而眼前的黛玉便是对这项千百年来书口相传的规则的成功挑战,黛玉已向世人证明功名荣耀并非男子专属,女子也可凭借自身的努力博得一个明亮前程。
那究竟还有什么不妥的?
宝钗捧着杯子悚然一惊,直到这时她才清晰的感受到她一直以来兢兢业业遵守的系统规则已然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周围的姐妹们早已踏上这条充满鲜花与荆棘的道路,而自己却迟迟不肯踏出一步——她的种种冷眼旁观究竟是经验者对热血青年的喟叹还是……因循守旧的固执之人不敢摊开于日光之下的畏怯?
黛玉欲言又止,在她看来宝钗就是顾忌太多反倒被自个儿困住了。
想到当初自己一个人在荣府时宝钗对自己的关照,她到底开口:“宝姐姐别怪我多话,你经验、感悟多,惯常自省;既自省,则约束己身;约束己身,便不免有不虞之誉、求全之毁。”
“宝姐姐读的书多,过犹不及的道理再清楚不过了。”
“我虽不如你人情练达,但也能看出宝姐姐本质上并不似那般追名逐利之人,想必心中比谁都向往清净自由呢。如今大好机会近在眼前,此后天地宽广任我行,岂不洒脱?宝姐姐为何裹足不前?”
黛玉这话犹如一道惊雷撕开宝钗眼前迷雾——是了,那些贴心稳重、德行表率之举不过是她对这个世道的暂时妥协,她小时候也是一个悄悄看‘杂书’的淘气包啊!难道这经念久了还真被它同化了不成?
当然不。
宝钗只觉长日来求索不得的东西遥遥在望,她仿佛突破了什么了不得的桎梏,一时只觉整个灵魂都轻盈舒展起来。
她难得失态地握住黛玉双手:“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竟误至如今,多亏你点醒我。”
黛玉眨眨眼:“我不过说几句现成话儿,宝姐姐便急急开悟了,可见功德已满,只待今日突破迷津,叫我白得一个谢。”
“才正经两句你又拿人取笑起来,我看你愈发与云丫头相合了。”宝钗笑着摇头,经此一遭她已然将黛玉当作一个知己看待,说:“你们一个个都出去见了世面,叫我也眼热得紧,你说我听哥哥的出去试试如何?”
黛玉听出她言语间的忐忑之意,鼓励道:“有何不可?宝姐姐,你不该是那样畏缩不前的人。”
宝钗摇头苦笑,大观园虎头蛇尾的改革对她的打击太大,弄得她都有些不自信了。
“你不知道,管理这个园子叫我进退不得。”宝钗将一腔苦闷道来,什么手下人阳奉阴违啦瞒着她利益往来啦小团体互相攻讦啦,“知道的不过是个园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刀光剑影的朝堂。
黛玉听得各种内幕也不由得唏嘘,要不说人才是最复杂的生物呢?还是搞研究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她劝道:“这不是你的问题,祖母家屹立几十年,荣府早已不单纯的是贾氏的荣府,反倒是主子与下仆共同经营的一个团体呢。”主弱仆大免不了欺主,衍生出来的一系列问题不好明言。
“以前凤姐姐在还能勉强维持平衡,如今……”黛玉摇头,王夫人不是个有才的,凤姐儿靠雷霆手段压下来的东西早已井喷式爆发出来了。“要改变并非易事,牵一发动全身,加上有祖母在便更难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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