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影院有四个场,想看什么自己挪车,不限次数,还能在车里点吃的。
钱悦连影院都没去过几次,更别提这新鲜玩意。他降下车窗,生疏地买票:“《巴比伦》[1]。”
“你好,身份证看一下。”
钱悦将两张卡片叠一块递过去,匆匆扫了眼蒋京雪的。没想到他居然比自己大九岁,马上快三十了。
《巴比伦》在D区,车不少,他们占到的位置很一般。
钱悦跟春游似的,一脸稀奇:“一会儿要爬到车顶上看吗?”
“在车里看,调到指定电台就有声音了。”
“我看那些网图都是坐车顶看的!”
“那是摆拍。”
蒋京雪问他有没有看过这部导演其他片子,钱悦哼着歌研究烧烤菜单,坦白道:“其实我没看过什么电影,算上这部的话,终于破十部了。”
“不过偶尔会看一些‘3分钟带你看完XX’之类的。”
调电台的蒋京雪怔了一下。专业演员的阅片量如此低,说出去都没人信。
“哎?”,钱悦指指映前贴片,“这个活动好像来过我们村,不过我没去成,半道被我爷逮回家揍了。”贴片放的是某品牌扶持的乡村电影放映活动。
再后来跟爹妈进城念书,学校不少女孩子请他看电影,她们送他票,他就把票转卖出去,然后声称弄丢了。缺大德,干了两三次也不好意思继续。
至于入行后……他没借口了。
村里放电影那夜,满天星斗,他爷爷把他拖回家,边打边骂说不好好读书是不是想穷一辈子。如今倒是有钱了,坐在几百万的车里,一事无成。天上没有一点星。
蒋京雪没说话,不过似乎已看穿他心中所想,还能翻阅他的记忆研读。
前方车辆灭了尾灯,电影要开始了,钱悦轻咳一声,目视前方。
***
“Raw”:生的; 原始的; 红肿疼痛的。它也是一种图像文件格式,Raw格式会保留所有细节和层次,让后期可调整的范围更广。
《巴比伦》就是部很raw的电影,前菜是大象对着你脑袋一泻千里,然后侍者端上华丽餐盘,半蹲着,为你呈现旧时代好莱坞这块疼痛的腐肉。
每名导演都有自己私密的,贯穿一生的命题,达米恩·查泽雷的命题也许是“燃烧”——拍自燃的理想,拍爱情闪燃却永难忘,拍生命爆炸留下残骸。
《巴比伦》拍的是也是燃烧。戏中片场着火,导演高喊:“摄影机别停!继续拍!继续拍!”胶片仍在转动,演员站在吧台上落下导演要的那滴泪。后来时代燃起一场大火,屋里的人拒绝跑出去,摄影机不停。
腐肉也好,珠宝也罢,火不挑的都能烧。后世记得的,永远是燃尽后诞生的作品。
荧幕上垂垂老矣的女人低喃:“百年后,你我都不在人世,可当有人在影片中放映你的镜头时,你又会活过来。”
钱悦想,百年后,蒋京雪也会在《碎花裙》中重生吧。一遍又一遍地闪烁,在影院,在客厅,或者被窝。他余光瞄到蒋京雪抬手碰了下脸颊——先前他也有这个动作,大概是电影放到一小时的时候。
他突然好羡慕这些演员,能在这样的作品里永生,而他不行。奇怪但又不奇怪,钱悦这下没有把自己归为“演员”。
三小时的电影,他一开始还有心思吃外卖,到后来一口没动。车厢,或者说影院,就像迷你太空,他和蒋京雪漂浮在其中,极度安静,外面嘈杂的一切与他无关。
影片结束后,二人间的氛围有点微妙。谁也没说一句话,钱悦直接起步上路了。
后来还是蒋京雪先开口的:“你觉得如何?”
“这片子疯疯癫癫的,然后每个人都好孤独,然后挺……纯真的?”
“嗯?”
“孤独的人,很难不纯真吧,”光影在钱悦脸上飞速掠过,像电影倒带,“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大家爱看电影了,就像片中说的,因为看电影时不那么孤独。”
蒋京雪:“美国经济大萧条的时候,电影业出奇的蓬勃,因为大家需要有地方逃离。”
“那你呢?也是因为这个吗?”没过脑子的一句话,问完钱悦就后悔了。
然而蒋京雪突然笑了,这笑容来得毫无预兆,仿佛一个泡泡在空中飘啊飘,忽然破掉。这是个莫名让人充盈又慌乱的笑。
他头抵着窗:“我很小就喜欢看电影。”
答非所问,钱悦却懂了。
***
入睡前,钱悦感觉大脑迸发出五彩的岩浆,流到床上。他躺在一片斑斓上,身体滚烫。今晚打开了两扇大门,一扇通往光影世界,另一扇……他还未看清里面的光景,只隐隐感觉门内的光是温暖的。
他久违在大号发了条微博:求推荐电影!
如今也只有在微博上还能偶尔当钱悦了。
评论区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喷他,钱悦自知理亏,艰难地从负面留言海中翻推荐。
这几天钱悦把自己关在家看电影。拉上帘灭了灯,在这个陌生的宇宙,他遇见在天涯海角煮一碗水波蛋拉面的猪;遇见凌晨在冰室里吃粉面的港警,暗流涌动;遇见出生便满脸皱纹,最后老去成为婴儿的男子,春天,他在鹤发恋人的怀中闭上双眼。
蒋京雪也在忙电影,忙钱悦即将上映的悬疑片《当钟声响起》。
他家就有原作小说,已经快被翻掉皮了。人气原著+强班底+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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