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手示意无妨,让她快些回去。木门关上,暮芸脸上的笑容却又淡了,她重新趴回栏杆上,心知顾安南就和那沈明璋一样,今日是不会来了。
此人,看似百毒不侵没个正经,其实平生最是言出必行。
既然他说只是表面夫妻,那就真的是要和自己断了。既然如此,怎么还能奢望他真的像个寻常丈夫一样来接妻子回家呢?
啊,但是。
但是他曾经答应过的。
那时她才十五岁,顾安南也刚进金吾卫没多久,有时候他们约好了偷偷出宫去玩,她总需得等他下值来接。
“需要等多久?”那时的小帝姬问:“唔,要是到了点钟你还没来,我就再数十五下,超过十五下就不等了!”
“好你个小毒妇,前大门离宝月殿隔着整一里,你想跑死我?”少年金吾卫骑在墙头,笑吟吟道:“一炷香吧。只要给我一炷香,你闭上眼再睁开,不管多远,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兰兰半跪在她旁边:“殿下,要宵禁了,咱们还等吗?”
“再等一炷香,”她哈出一团白汽,眼里还剩最后一点小火苗似的希冀:“就再等一炷香。”
虽然明知等不到,但还是想等等。
宵禁的梆子声响了起来,西大街上的小二们吆喝着送走了最后一波不肯走的客人;路上的摊贩打着招呼收拾东西回了家。
香燃了一半。
华灯渐渐落幕,只剩下街道上用来给巡逻兵照亮的大灯坊还亮着,稀稀落落,显得有点可怜。
香只剩一寸。
登科楼的乐声还在,乐官们却显然都有点困了,曲声拖拖拉拉地不成调子;昙心去叫他们各自家去,还絮絮叨叨地让快些走,别让家里人空等。
而暮芸,亲眼看到最后一点点香的火苗也没入了灰烬里,明明灭灭地挣扎了几下,最后消散成了几道虚无的烟。
原来真的已经来不及了。
顾安南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兰兰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有些不忍:“殿下……”
暮芸拍了拍她肩膀,勉强笑道:“去吧,备车。”
兰兰下了楼,她去趴在那栏杆上不肯动,赖了半晌,终于还是抵不过冷风,失望地睁开了眼。
暮芸:“……”
黑色的甲,黑色的靴,黑色的发,还有双黑白分明的眼。
他靴子上全是泥,衣角和眉梢都挂上了雪沫,显然是一路迎着风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看那衣摆上的泥土,说不定路上还摔过一跤。
“看什么看,”楼下男人站在一地雪色里,因为光暗看不见的缘故,仰脸看来的视线显得有些茫然:“想什么呢?”
暮芸的鼻头唰一下就酸了,胸腔里本该古井无波的那颗心疯狂跳动。恍惚之间,竟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少年金吾卫在红墙下对她张开双手,笑起来比世间一切更美好。
“军营里没车,”顾安南不知她在瞧什么,故作冷淡地咳了一声,大抵是因为他刚从校场上回来,声音带着些风尘仆仆的低沉嘶哑:“车都被陆银烟那野和尚套走了,而且也已经宵禁了。”
他来了!
真的来了!
暮芸眼圈一红:“顾安南!”
“嗯?”顾安南循声抬起头来,衣摆像条不耐烦的大狗似的甩出个弧度:“我在,别喊。”
暮芸鼻子愉快地津起来,中和了那股涌上来的酸意:“顾安南!”
“在在在,”他哼了一声:“还不下来?”
暮芸扑到栏杆上朝他伸出手,险些掉下去,楼下的男人显然慌张了一瞬,见她稳住了,又抱臂不去看她。
“别误会啊,你大帅就是路过。”顾安南摸了摸鼻子,做出一副“好巧”的样子:“正好送你回去,省得一会儿你被宵禁兵扣住了……跑什么!别跑!”
他话还没说完,暮芸已经急匆匆地从二楼里兜了个圈跑下来了——登科楼里全是洁净的木地板,她连鞋子都没穿,就穿着一双雪白的刬袜,提着裙子哒哒哒跑了出来;
顾安南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整颗心都被跟着提起来,身体如同自己有意识般地迎到了门口:“别跑!怎么不穿鞋?你——”
他话还没说完,已先下意识地张开手,稳稳地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小人儿。
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不是说不要我了么,”她脚尖踩在他靴子上,埋头在他怀里嗡声嗡气地问:“不是说就做表面夫妻么?”
顾安南不松手,语气冰冰冷冷:“殿下说什么呢,只是路过送你回去而已。”
暮芸像只猫似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仰着下巴眯眼看他。顾安南嘴唇抿得死紧,吩咐登科楼看傻了的小二:“还不备车?”
小二打了个跌,四蹄翻飞跑去安排,不到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车赶出来了;暮芸却不肯走,从顾安南怀里挣开,自己又哒哒哒跑回一楼的木台阶上,对他任性地展开双臂。
暮芸脸颊两侧都是被酒冲出来的红晕:“殿下,喝多了。”
顾安南认命地解开自己身上的袍子兜头扔了过去,无奈道:“看出来了。”
暮芸从他衣裳里露出头来,又伸开手:“你抱殿下。”
顾安南上马要走。
暮芸跺脚:“你!抱!殿!下!”
顾安南冷着脸:“芸殿下,我说过了。如今我对你已没了那份心思;你既是我的下属,今后江河基业广大,还望殿下及早清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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