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谙心底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底, 正欣喜之余,又被芸娘攥住了衣袖, 问道:“姑娘看看绣样吧, 选个花色才是。”
“白漳色泽雍雅,便适宜选云中仙鹤、全三蓝青花、扇底玉兰这等高风素锦图,而不宜选牡丹花车、百蝶振翅一类艳丽的花案, 亦失了平衡。”
卫时谙翻着布册,停在了一页嗅着仙鹤舞梅图的纹样上,偏过头与芸娘道:“便选这一副吧。我挑过的章绒底案正有白鹤暗纹,提花上便两相呼应为好。您这仙鹤与我寻常见的样貌不同,竟通身染了浅胭脂色, 落于白漳上恰好在素冷之上增一缕暖意, 加之白梅蚕线光影流转一如画卷,点于衣摆定然浑于天成,巧妙至极。”
……
下山之时, 卫时谙身后的箱裹皆已无踪影, 乐得一身轻松, 只是手上却添了件物什——
“这是老身于大相国寺供奉所赠的福运符, 只是老身并无家室, 便送与姑娘你将其缝于香囊中, 替你家夫君贴身带着吧。”
卫时谙坐于车轿之中, 瞅着手里芸娘附带给的绣线与打穗子的书册,一时间犯了难。
她可不会女红啊。
想当时出嫁前, 女家为回礼便须新嫁娘替未来夫婿绣双红靴, 亦或者是别的女红物件, 其中就有香囊荷包一类。但当时似乎是阿娘以为那等小玩意太不足显, 便令她缝制一双鞋靴送去东宫。
但以她这等手残不知针线活为何物的绣工, 不出三日阿娘便看出她一窍不通的本事和大有自成一派的趋向,当下便果断放弃了亲自教她。
还不忘数落一句:“怎么这双手写得成字画,弹得了琴筝,明该是双巧手,怎生偏做不成女红!”
说到此,是不是就得以为阿娘要帮自己做活了?
并没有。
阿娘预判了她预判的预判,直接撂挑子走人,不再管乎她做得如何。于是乎她想着一鼓作气办完手头事,却也理所当然的再而衰,三而竭了。
当日东宫派了人来请礼,她便只能小(破)心(罐)翼(破)翼(摔)丢了个四不像的东西进了那红木盒子里,事后更是少不了爹爹阿娘一句埋汰。
不过那时谁在乎呢。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那芸娘不说她倒想不起来准备这些,一说到这个地步,以卫时谙不做不休的脾性是无论如何也得磨出个所以然来的,只是这绣工实在太难办,令她一时半刻堪称是手足无措。
“可迎来难题咯,谙谙不会针线活,这可怎么办才好。”沈弄溪见卫时谙盯着那一缕缕缠在一处的红线犯难,不住调侃。
“你知道还打趣我!”
沈弄溪笑指着她身旁恭恭敬敬蹲坐着的少艾,道:“怕什么,少艾是宫里掌事姑姑们手把手教出来的,女红自然不在话下,你便跟着学就是了。”
少艾闻言抬起头来,眸光恳切道:“是啊娘娘,打穗子缝荷包,奴婢都在行,可悉数授予娘娘。”
有帮手在前,卫时谙也算放下了心来,想来不论学得如何,有个师父在身前,总归不至于差到……哪儿去的吧?
青山脚下仍旧佛音荡漾,但这方宁静却萦绕不进被高墙围筑的宫城之中。深宫遗梦,总有有心做无心,放出话来挑着痛处挑衅。
不出半日,连皇城西北角营值的小吏也亦知晓了圣上要添宫妃一事,娶的正是从漠北而来的那位嫡公主。
“可真奇了怪了,宫里不是还有贵人抱着病呢,皇上也连着五日未曾早朝了。难不成真是金屋藏娇,嫌那春宵苦短不是?”
胤都皇城,长华门东北角殿。
“可真奇了怪了,这皇帝还是听不懂人话呐。”云游子朝着炭盆子里新添了几簇柴火,撇着嘴角,面色看不出何意。
他回过头去,对着躺在木榻上不能动弹的老妪道:“你说是不是?”
“炭火管够,你安心躺着吧。老夫也落了空子饮个两盅,去去躁气才是。”
“把我放了。”兰若哑着嗓子嘶叫,发不了任何声响。这老头子本事实在厉害,喂了她一粒药,又封了她身上的穴道,便令她如中风卧病一般,行不能动。
云游子眯着眼,尝着酒水在口中慢慢回甘,慨叹道:“老夫又不会将你如何,急个什么。”
“这不是请你来看场戏,瞧瞧你那心念的小殿下同你主子的儿媳妇能坚守到几时才是。大局在前,那孩子会如何取舍,老夫还真是有些期待。”
“这和那死人要娶新妇有何干联?你为何要绑我至此!”
“呦呦呦,你这可话得亏也是在我跟前说说,要是给旁人听了去,你敢咒当今天子为死人,可是一百颗脑袋也不够掉。”
那般惜命的家伙,宏图大业还未施展够拳脚,若是闻见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恐怕也不会顾及是不是什么先皇后身边的人喏。
“呸!”兰若不顾咽喉处尖锐的疼痛,怒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替那死人治病的,你这个走狗!”
“替那死人卖命,你以为他就能记着你的好了?他就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就应该让他死了!让他下地狱!”
“啧。你在这儿发什么赌咒,咒得着谁呢?”云游子满不在乎地又进了一大口,“就让他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你能甘心他这么就下地见你主子去了?”
“他那颗心肝里可藏着不少东西呢,不得一句一句从他嘴里掏干净了再叫他死,怎么能叫你家主子合得上眼呢。”
兰若登时便不再动弹,在一瞬之间身体便如同陷入死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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