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 那前些日子方求来的佛经偈言砰然落地,保不住那请签人的化险之愿。
罗皇后手中的瓷盏啷当落地, 栽至用西南进贡的上好绒锦铺设的地垫上, 发出沉闷的钝响,却还不至于碎裂。
“圣上召爹爹入京?”
她张皇失措地扶住桌沿,一时间不知该应以何种对策。
听闻今日太子遇险, 那帮行刺之人正是南兖死士。这方当即救治才毕,圣上便连夜下召令爹爹火速入京。
这是何意?
难道与寨柳澈暗度陈仓之事已被他察觉?
不,不会。
罗皇后暗自摇着头,安慰着自己。
爹爹与兄长行事素来缜密,若不是江南道一事行事仓促, 再加之那二人皆不中用, 恐怕早已如计划所言那般得手,怎么会落成败笔!
只怕是爹爹所守与南兖之境太过接近,而那南兖又颇为不安分, 屡次生事, 才让皇帝疑心越发深重。
他寻找时机令爹爹入宫面圣, 当不是一天两天之事了。
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爹爹长前来, 是想要做什么?简单的试探敲打, 还是果断决绝些的下令收回爹爹手中的兵权?
如若当真如此, 没了兵力调令, 他们与寨柳澈之间的密谋当又如何行事?蓄谋已久的计划,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罗氏历百年之久方才得到如今的荣耀功勋, 便要从他们的手中开始塌陷, 再不复从前的尊贵门楣。
不, 她绝不允许这般的事情发生。
罗皇后整了一番衣衫襟袖, 从妆奁之中取出昔日自己还是贵妃之时, 他送与她的琉璃石榴暖玉簪,插在了云髻之上最为显眼的位置。
虽然知道他对她的情意皆为假象,但只要能让他想起那位已故去的先皇后,和他们旧日颓靡寻欢演出的盛大的棋局,便已经足够了。
勤政殿的这几日的光景甚为不妙。
大殿之内的一切陈设皆如从前,半点未变,但在重重事浪的冲击之下,金顶之上如同覆上一层阴云一般,尽显微妙与幽深。
沉沉的咳喘在殿中响起,让以来到殿门之外候着的罗皇后染着茜素红指甲的手不由紧了紧。
“皇后要见朕?那便进来吧。”
罗皇后踏入殿中,只见桌案上点着三盏息神香,雾气缭绕。
那应当是皇上岁初宣进宫中的道士,为了治疗他日益严重的头疾,扬言点上他寒山观的息神香变得减缓。
如此听来荒谬的术法,建元帝起初也当是招摇行骗之人,正欲逐出宫门。可当头疼欲裂之时,四方御医皆是手足无措,这道士的无稽之谈便也误打误撞有了用武之地。
死马当活马医,给建元帝熏上了半个时辰之后竟果真有了好转,实为奇异。
眼下他的头疾发作得越发频繁,加之近来的政事变故又颇多,为了不耽要务,他便连天熏着着息神香,许是怕份量不够一般,还一气之下添上三盏,将这大殿中本身的气晕给遮盖了严实。
“皇后这是知晓了?这么快便沉不住气来见朕,怎么,是怕朕将你罗氏吃了不成?”
建元帝以手扶额,阖着眼帘,在雾气掩敛下的眉眼更显一出令人查不明观不尽的阴鸷。
没想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罗皇后下意识便双膝发软,直直跪了下来。
“陛下,臣妾惶恐!”
“臣妾的确听闻了陛下召臣妾家父回京一事,可这事发突然,臣妾、臣妾不知家父犯了何事引得陛下盛怒,臣妾代家父求陛下恕罪!”
“事发突然?”建元帝倏尔睁开了眼眸,只不过再不复往日的清明,“你真以为朕不知,你与罗故生的书信往来么?”
“他错与不错,做与不做,你当比朕要清楚得多。如今前来,也不过是想在朕这儿试探一番,究竟是哪一处有了纰漏,叫朕捏住了把柄罢。”
“不是吗?皇后。”
罗皇后双手撑着地面,刺骨的寒意侵蚀着掌心,令她在幽幽香火之中不禁开始后悔,今日来面见他是否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怎会将她的心迹摸得如此清楚,怎会一见她便知其来意,他究竟是知晓了什么?
罗皇后跪坐在大殿之中,压下乱激的心跳,沉沉想着此前与爹爹的书信之中可有提到与寨柳澈的只言片语。
“皇后大可放心,朕不过是与国丈大人经久未见,想同他话话家常罢了。”建元帝哼笑一声,“他是先皇一辈中的长臣,如今镇守了黔南近四十年,也是年事已高,不堪劳累。”
“朕欲体恤国丈,让他晚年能更轻松些。黔南州的兵力人马,朕会再作考量,皇后意下如何?”
罗皇后满眼皆是惊惧,盯着桌案后看不清眉眼的人久久难能言语。
须臾过后,才颤着声道:“陛下之意,是要收回臣妾家父手中的虎符?”
建元帝沉眉颔首,不可置否。
“届时朕会赐他上京城一等的府邸园林,断不会亏待了国丈。”
不。
绝不能啊。
罗皇后想不到他出手竟是这般迅猛,早便是带着答案在此等着她自投罗网,连招呼都不曾会打上一声。
他是让爹爹从黔南迁至上京,而后黔南的州官便要易主,换成他的心腹,那他们此前的计划便会釜底抽薪连根拔起,何有复而再起的可能?
绝不能!
“皇后这方脸色,看着似乎是对朕的安排甚为不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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