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海未正面回答, 只努着嘴,这其中的意思已不言而喻了。
卫时谙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许久, 才开口道:“你明知许世镜有疯病, 还让董婉嫁给他,美名其曰为她寻了个好去处,实则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明知她身世凄苦, 却还要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一般地利用她,让她杀人放火,埋蛊设|毒。”
卫时谙指尖难忍颤抖,“你果真蛇蝎心肠。人做到了你这种程度,连骨子里的温良与怜悯早都被吃进了狗肚子里。”
许是戳到了杨文海的某个痛处, 他猛然抬头, 冷嗤道:
“怜悯?那是你们这群姑娘整日才会挂在嘴边的东西,活到老夫这个年纪,还谈什么怜悯?实在天真!”
“要我去怜悯旁人, 老夫有几条命去可怜旁人?不过是你们这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丫头片子, 才有那等闲工夫讲什么怜悯!”
卫时谙已然不是第一次听闻这谈何怜悯的言语。
往深了想想, 自然也不难猜到, 杨文海应当是与某个比他要位高权重得多的人之间, 有着不太公平的交易。
“所以, 杨大人有什么把柄在人手上?”卫时谙直接了当便问了出来, “南兖二王子?”
“是啊,”话都说开了, 杨文海反倒没了此前的生硬, 偏着头说道:
“老夫的身家性命被人捏在手里, 全族上下百来号人, 就凭这点, 即便是要上刀山下火海,老夫也只能照做不误。”
“你同我说怜悯?我有何本钱去怜悯?”
“那你就能拿旁人的性命当筹码?的确,为了自保,你能说人性本恶,可这与你作恶多端是两码事。”卫时谙冷着眉眼,语气凌厉。
“你受人要挟,就要拿旁人的命来相抵,环环相扣,那得死多少人才算尽?你好生筹谋,机关算尽,设计了一出又一出掩耳障目的好戏,不是聪明得很么?”
“你敢拿着你的项上人头同太子殿下工心计,怎的不敢同你们那位二王子斗一斗?你自诩迫不得已,那说到底都是拿着身家性命去赌,跟我们赌,你怎的就不敢去跟他赌?”
“他才是你寄人篱下不得不作恶的源头,才是这帮平民百姓受苦受难的根源,你不去与他斗智斗力,在这偷换什么概念,装什么可怜?”
卫时谙歇了口气,捋了一番思路,又接着斥道:
“好坏相生,但凡他威胁你替他办事,就自然少不了事成之后给你好处。待一举拿下江南道,你等地方欺大,他是许给你了良田美池,还是俸禄再加一等?”
“抑或是待南兖神不知鬼不觉吞食了大胤,他荣登大宝,保你加官进爵,无上荣耀?”
“论起来,你这个帮凶,与他一样该死!”
杨文海实在想不到眼前这女娘口齿竟这般伶俐,一点也不往他所带领的方向走,反而是句句如同刀子一般直戳人心窝,叫他根本辩驳不得。
他偷天换日的行迹也就此被揭穿,那阴暗的心思也被毫不留情戳破,赤|裸|裸地放到了台面上来,如同一颗泛着腥臭的黑心脏,还在无耻地继续跳动。
许久未开口言语的谢今朝,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只道了一句:“大人,人不能既要又要。做人,切莫贪心。”
“签字画押吧。”
杨文海沉沉吐出一口长气,阖上眼帘。苍老的面容之上,有挥散不去的惫累与沧桑。
思绪的无限游离中,他忽而想起那年自己一路从南兖北上,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的时候。
还有高中进士,走马长街,意气风发的时候。
怎么如今变得了这副连人头都保不住的地步了。
年轻气盛之时,怕是从未想过能有今日吧。
真是他太贪心了吗。
或许是吧。
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为谁活着呢。
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沉重的镣铐压得他险些抬不起手腕,他将拇指狠狠压入印泥,在那洁白的卷册上,留下一个血红的手印,如同为他此生画上最终的句号。
“老臣,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求殿下,看在老臣多年施政治理,力保民生福祉的份上,留老臣后人一条生路罢。”
“老臣就此,谢过殿下。”
……
乡民们听闻此事已水落石出,皆是锣鼓喧天。那方河道与水井都已做了清杀,也恢复了正常使用。
终审一日同样迅速到来,一切也都将行至正轨。
临安府衙内,只听阶下朱签一声脆响,堂内众人皆是屏息顿足。
“罪人杨文海,里通外国,阴谋叛国,蓄意下蛊,毒害民众,暗中残杀多人,其中桩桩件件,按大胤律法,当格杀勿论!”
“欺君之罪,九族连坐。因其家眷籍户分属南兖,故全族流放岭南,驱逐出境,终生不得入胤。”
“杨文海,处以斩首示众,明日午时三刻行刑!”
“罪人刘楚尧,此案帮凶,亦残害他人性命,至仁通百姓于水火之地,判没收全部财产土地,终生监|禁大狱。”
“罪人董婉,此案帮凶,毒杀许世镜,按法理当处斩刑。但本案已查明该罪人受许世镜生前多次毒打,险些折磨致死,故量其赎刑,流放邕州。”
等卫时谙只身走出府衙之时,江南道湿冷雨雪了好多时的天气竟是难得晴朗了起来。
冬日里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也映照在了府衙门前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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