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有被人收拾过的痕迹, 但还是能看出不久之前的狼藉,也难怪常小随脖子上一片红印了,得亏施采然不是狗崽子, 不然还要去打狂犬疫苗。
谢迎年走近床边顺便把地上的玩偶捡了起来。
“采然, 放这里可以吗?”
靠墙有L字形的沙发,平时也没什么人坐, 谢迎年觉得全都堆在飘窗的石板上有点太遮光了, 她希望施采然不下床走动也能晒点太阳。
室内的暖气很足,谢迎年刚才进来就脱了大衣,里面的棕灰色毛衣随着她俯身下去露出一小截腰来。
施采然喊了那声姐以后一直在看着忙前忙后的女人,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驻留的时间又长得让人以为她很眷恋,那片带了纹身的肌肤一晃而过,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那场大火。
混杂着烧焦味的刺鼻浓烟, 火舌砰的一声窜到眼前, 将谢迎年给妹妹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作业本还有教辅材料瞬间点燃。
富有生活气息的小屋子被火海吞噬,穿着吊带睡裙光着脚的施采然大声喊妈妈, 没人答应, 她哭着喊姐姐, 也没人答应。
口腔鼻腔吸入了大量的烟尘,呼吸越来越困难,空气滚烫, 十二岁的施采然寸步难行,最后晕倒在窗边——她想跳楼脱险, 却被烧得从结构里脱落的木材砸倒在地上, 意识低迷时又被腿部的灼烧感痛醒, 反反复复, 她动不了,但好像也死不了。
弄堂深处开了二十几年的饭馆化为乌有,还连累了旁边几间铺子,要不是发现得早可能这一片都要遭殃。
因为建筑物密集,又很老旧,自建房还用了很多木头,烧到哪里哪里就是助燃物。各家各户门口乱堆乱放,弄堂口一辆三轮车停着,消防车要进来还得先开道。
街坊四邻深更半夜围在宛如废墟的楼前七嘴八舌地议论:
说老天不开眼好人没好报,施建国梁素芬这对夫妇帮人养孩子这么多年总该积了点善福吧,日子还是越过越糟。
施建国头几年出车祸死了,梁素芬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饭馆开得偏僻,店面又小,楼上就是住的地方,只能靠着弄堂里就近解决温饱的人赚钱。
后来住户乔迁,老客户离得远了很少再来惠顾,梁素芬年纪大了精力比不上年轻人,味觉也退化了,做菜的味道大不如前,有了竞争者,饭馆的生意每况愈下。
又有人说谢迎年那孩子倒不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施建国去世以后就经常在店里帮忙,不是之前学也不想上了,被梁素芬拿着笤帚满大街追着打吗?那双腿快得勒,上蹿下跳,爬墙上树,跟猴儿似的。
欸,她好像还冲进去救人了?是她吗小随……
常小随也在,日子记得很清楚,是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几个朋友约好了玩通宵的,谢迎年还来晚了,说是跟梁素芬吵了一架,为的是她不肯念大学要早点上班填补家用的事。
“梁婶不是想着你成绩好,医科大学读出来就是医生,多体面的工作啊。”朋友安慰她。
谢迎年很冷静。
所谓的吵不是脸红脖子粗,她性格外向却天生平和,以“我想”为开头的商量之所以激起了梁素芬心里的千层浪,是因为对方太知道她是怎样的孩子,商量不是商量,是告知,是被回绝过太多次以后默默藏起来的执拗。
施建国走得早,谢迎年在那一年像是经历了一场生长痛,收起了闹腾的性子,下课放学再也不去瞎玩了,要么在后厨给梁素芬帮工,要么辅导施采然的功课。
谢迎年本来就是很仗义的人,帮常小随赶跑了想对她耍流氓的小混混。路边的囡囡哭着说毽子踢到树上了,她个子从小就高,弹跳力好得跟人体弹簧似的,跳一跳就够到了,蹲下来递给冲天辫的囡囡,中途又收手不给了,非要听人家甜滋滋地喊声姐姐。
吓得囡囡嚎啕大哭,又愧疚又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哄,便将买给妹妹的麦丽素分了出去,回到家里哭的又成了施采然。
姐姐,年姐,大家都这么喊。
施采然也喊她姐,喊了十几年成了谢迎年不想放下的责任。
初中毕业谢迎年就想辍学,因为再往上就不是义务的了,常小随说你对自己负过责吗?
常小随的奶奶在楼顶上种了很多花,两个人不怕死地在窗台上坐着,放眼望去是弄堂里交错杂乱的电线,上面停着几只鸟,花香馥郁,阳光灿烂。
谢迎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帆布鞋也刷得干干净净的,风很大,吹得衬衫衣角飞起。她晃着两条腿,啊了一声,说我很负责啊,你们叛逆那些事我都没干。
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常小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么些年她也算是看透了,谢迎年就是烂好人的性格,外表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其实心软得不得了,养父母像是也能有基因传给她似的,比施采然还像亲闺女。
谢迎年家里的情况朋友很清楚,她执意如此再劝下去也没意思,常小随用啤酒碰了碰烤鱼的锅沿,示意大家:“哎呀,脱离苦海的大好日子说这些干嘛呢,以后各奔东西可没得聚了,还不好好喝酒聊天……”
吃着喝着玩着,到了快晚上十点,谢迎年觉得奇怪,她刚才给施采然发消息问她吃不吃烧烤,正好店里有高考促销活动,这小馋猫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复?不该睡这么早啊。
“卧槽,那个方向是着火了吗?欸,年姐你家馆子好像就……”
谢迎年腾地一下起身,常小随反应快得很,放下烤面筋也跑了出去。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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