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三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一个习惯, 那就是他永远无法对着祁宵月的眼睛隐瞒什么。
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应三永远讲给她听。
自很早开始, 他几乎就对祁宵月没有秘密。
祁宵月看向他的目光干净柔和,澈然无波,眼尾往下垂下一个小小的弧度, 看着温柔,眸子上浸了层水光,汪然勾人。她素面朝天,颊上有热气熏出来的红晕, 黑发散着, 还有些凌乱,面容极为平静,好像自己问出的话只是兴致来了的闲谈而已。
就像应三从未对她有过任何逼迫一样, 她也只像随口一问, 似乎并不强求什么答案。
应三没有及时应答, 他将筷子搭在碗边,双手交叉,双肘抵在桌上。
桌布因他的动作微褶出一个晕开似的波纹,绣织的花纹攒聚在一起,贴着他的小臂处。
祁宵月轻轻掀了眼帘, 两人目光交接, 她感受到了认真,随即也放下碗筷。
空调风徐徐吹,热意蒸腾, 暖融的空调在周身裹挟。
祁宵月并不感觉到冷。
在幻境中,当她得知到自己有可能被偷偷消除了记忆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愤怒。
有这个理由并且有这个能力做的人,一个是养了她几百年的阎王爷,把她视如亲女,爱护有加。
还有一个就是应三。
应三与她相知相交数百年,又暗中爱了她不知多少岁月。这两人都断不会有害她的理由,所以祁宵月不会为此生气。
但她还是想知道那段失去的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样的事让幻境都可以将它看作她毕生最不愿回首的经历。
应三开口,声音稍哑:“我知道这个印记。”
他顿了一下,某些一闪而过的惨烈画面拂过眼前,他摩挲了下指腹,语气沉郁:“它是我烙上去的,在恶鬼临世之后你昏迷的那段日子。”
祁宵月静静眨眼,“为什么?”
“为了封住你的记忆。”
“什么记忆?”
应三不作响,罕见地他微低下头,他与人说话从不回避,这是第一次。
身上气势陡然变得尖锐,像触及到了记忆深处的一些回忆,他遮掩了自己顷刻间变幻的眼神,气氛转瞬直下。
沉默了有一分钟,他略显颓然地往后靠,无声地注视着祁宵月的脸,目光从她的眼角滑到唇畔,流连缱绻。
声音很低地响:“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祁宵月回。
“好。”应三点点头,哑着嗓子,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你战后昏迷了多长时间吗?”
“记得。”祁宵月想了想,“大概三个月吧。”
当时她醒来时应三也在,他正坐在她的窗台边看她插的花,当时阳光炽盛,透过薄纱的帘掠在他的侧脸上,透过祁宵月迷迷糊糊的视线看过去,这人宛若整个镀了光边。
他似有所觉地回头,手停滞了数秒,才慢悠悠地说了句:“可算醒了,你知道你睡了三个月吗?”
祁宵月记得非常清楚。
应三知道她会回答这个答案,他食指尖抵着桌布,笃笃地敲,只是闷响,看起来似乎在组织语言。
隔了好久,他才说:“若我说你其实不是睡了三个月呢?”
祁宵月蓦地蹙眉,她聪明得很,立刻意会到意思,反问:“你告诉我的是假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我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
她还是有些急了,音调高了些,听起来像质问。
应三闭了闭眼,脱口道:“十年吧。”
他半阖着眸,目光深邃悠远,看着祁宵月的眼神中含着抱歉和喟叹,怜惜之意泄露眼角。
他想起了百年前的地府,那时血光漫天,满天满地都是烧红的颜色,骇人又空茫。
战后,恶鬼被铁刃扫荡,可到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地府伤亡也十分惨重。
当时的副使祁宵月命悬一线,昏迷在荒界,与她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同样躺倒在血泊中的应三,一样生死不知。
两人被立刻带回地府救治,应三身上是刀伤,伤口深,却也不难治,休养了几个月之后就恢复了元气。
但全身只有几处小伤的祁宵月却一直醒不过来。
应三缓缓说:“医师说是你潜意识在逃避什么事情,所以一直不愿醒来。”
“我等了很久。”他说:“一年两年三年,你都没有醒。越来越多的鬼想要上门看你,络绎不绝不厌其烦,阎王爷忙于地府重建修整事宜,就让我守着你不让其他鬼打扰你休息,他们来了,我就一个一个帮你打走。”
阎王爷本来准备直接下令禁止有鬼靠近祁宵月的地方,让应三守得轻松点。
但应三不同意,他说这群鬼来看望时会带花,宵月喜欢花,就让他们来吧,不让进就是了。
“那丫头一屋子的花了,你还惯着,花又不败,收那么多你往哪儿搁?”阎王爷吹胡子瞪眼,“难不成你还要给她买栋房子放花?”
应三只是轻轻笑:“她喜欢就行了。”
她不能亲自收,他就替她收着,她醒来就能看到,只要开心就好。
应三的凶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远扬的,他之前整日冷脸铁血无情,下手狠辣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但自大战后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突然变得爱笑起来,一边扭断鬼的胳膊一边扯嘴角,那景象极其诡异。
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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