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前, 跃动的火光下,几张信纸模样的宣纸上,躺着一个精雕细琢的漂亮小人。
小人的身形是木制的,但不妨碍它依旧五官灵动、栩栩如生。
它的主人一手握着它, 另一只手则拈着一根发丝, 正无比小心地将其贴在小人的头上。
这双手有些古怪, 手心手背皆是一片焦黑,其上遍布着纵横的裂纹,好似被雷劈过一般。
不仅如此, 十指上都生着尖利的指甲, 不似常人,反倒像是荒野中出没的野兽。
赵识君就这么坐在桌前, 不知疲倦一般, 为他手中的人偶贴上了整整六百根发丝。
他脑后的头发明显断了一茬。
手上这些青丝,都是他方才从自己的头上割下来的。
割头发的时候,赵识君注意到,房间中的另一个人毫不避讳地向他投来了厌恶的视线。
他也并不气恼,只是向那人笑了笑,和气道:“神医放心, 我并不会伤及你半分。若是我伤了你, 想来他此生都不会愿意再见我了。”
谢诛寰周身被傀儡丝紧紧缚住,动弹不得, 只能向他怒目而视。
贴完最后一根发丝,已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
赵识君最后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这份满意之作, 站起身来, 走到房间的角落里。
那里摆着一个木箱。
打开木箱, 赵识君小心翼翼地将人偶摆了进去。
而在他方才做好的人偶之下, 早已放着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人偶。
同样的白衣,同样的面容,同样一把……青绿色的佩剑。
赵识君关好木箱,站起身来。
他走回桌前,伸手,刚要盖灭烛火。
动作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赵识君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神情凝重,似乎有感于什么。
一旁的谢诛寰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警惕地看着他,却忽然见他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一下撞在墙上。
接着,躬下身去,“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血甚至不是鲜血,而是一摊黑色的、黏腻的污血。赵识君吐完血,抬袖擦了擦嘴角,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来。
“……你真的来了。”他喃喃地说,“我便知道,你还愿意再见我。”
谢诛寰干瞪着他,眼睛都快瞪出火来了。然而,除了用目光表达自己的不满,他这会什么也做不了。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赵识君擦干净嘴角,抖抖袖子,藏住了那双漆黑的手,又重新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走到门前,开了门,放外面的东西进来。
一个缺了头的人偶一下便从院中扑了进来。回到主人的身边,它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倒在地上,腿脚最后抽动了两下,便不再动了。
赵识君弯下腰去,刚要将人偶扶起来,身形却忽然猛的一歪。
仿佛刚才突然有人,用力踹了他的头一脚似的。
“……”
赵识君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再度站直了身形,也没再理会倒在地上的无头傀儡,大踏步向屋外走去。
这片藏身之所,乃是京郊的一处破败木屋,到处都积了厚重的尘土,想必其主人要么远走高飞,要么早就死了。
先前他将傀儡安插在京中的知院府里,离这处不远。
想来,傀儡的头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赵识君合上眼。傀儡头与他神识的联系并未断开。果不其然,他立刻就感觉到,傀儡头正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朝此处奔来。
他稍稍放心了一些,又打开院门,走到了整座房屋的外面,目光顺着爬满了杂草的墙根移动着。
快到了……
只是……赵识君神思忽然一顿。
只是,是不是走得有些太快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
赵识君依言抬起头来,一下便看见了自己方才正在寻找的傀儡头。
他甚至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接,下一刻,却在傀儡头的背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恶劣的笑容。
时轶晃了晃缠死在指尖上的傀儡丝,连带着悬挂在半空中的傀儡头也一起动了两下。他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赵识君瞳孔骤缩,面容由茫然转向惊恐。
赵识君反应很快,瞬息间便退开数步。方才面上的温柔神情与那副谦谦君子的姿态消弭于无形,他眼底透出赤红,以某种仇恨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人:“怎么是你?”
时轶皮笑肉不笑:“你还想是谁?”
赵识君甚至没能看清他出手的动作,剑影已到了近处。他急速躲闪,知道对方这回是真正起了杀心,却又在骇然之下,意识到对方手中甚至连一柄剑都没拿。
连本命法器都没拿在手中,却能使出这等杀招。
这是真正的,剑意无形。
是他从前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地步。
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赵识君梦见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同门师兄弟,当着父亲,当着谢长亭的面,使出这样的一剑。
所以……是这样吗?
他恍惚地想。
是这样吗?他做了我从来都做不到的是,你才会青眼于他,师弟?
毕竟从前,你也曾用同样的眼神,那般崇拜又爱慕地看着我。
分神之际,肩上猝然一疼。赵识君低头一看,一道模糊的剑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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