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亭带着伤药, 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
可门在背后合拢的时候,仍旧是惊动了床榻上的人。
扬灵一个激灵,便翻身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停在门口的人。
来人并非是前几日照料他、为他换药的医女, 而是一个陌生的青年人。对方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白衣, 身形挺拔, 腰间没有佩剑。
他似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脸上叩了一张面具。
尽管如此,扬灵仍然在与他对视的第一眼, 透过那张黑沉沉的面具, 感到了一丝令人心安的熟悉感。
他毫无来由地放松了下来。
青年人沉默片刻后,朝他走来。
他在床榻上坐了下来。扬灵愣愣地看着他, 任由他拉过自己的手, 将其上的细布一圈圈解开,又为他换上了新药。
这期间他始终一言不发。
扬灵却在对方的动作间心如擂鼓。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呼之欲出。
待到手上的细布缠完最后一圈,眼看着对方就要起身,扬灵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仙君。”他极小声地开口道。
谢长亭垂眼,向他看去。
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
欲言又止后, 他仍旧从床榻上站起身来。
扬灵一下露出慌乱的神情。他紧紧攥住谢长亭的手腕, 力道很大,就好似他一松手, 今生就无法再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了。
谢长亭身形又顿住。
他重新弯下腰去,犹豫片刻后, 抬起手来, 轻轻放在扬灵头顶。
一息, 两息。
谢长亭闭了闭眼, 将手抽开,转身离去。
扬灵大张着口,余下的话都被哽在了喉头。他想说我知道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就这么死去,我知道那日救下我的人是你。
我知道你总会来救我的。
他怔怔看着对方缓步走到门口,脚下停了停,似乎是想要回头。
但最终仍是头也不回地跨过了门槛。
过了不知多久,扬灵终于垂下视线。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为什么不同他说说话呢?”
谢长亭走到门廊尽头处,摘下面具。
他瞥了一眼闲闲靠在石柱上的时轶,开口道:“我觉得是我做错了。”
“为何?”
“我不该破例,明知他资质不足,却还将他带入上善门中。”谢长亭道,“若不是我当年一意孤行,他不会因我而为他人所伤。”
“啊。”时轶想了想,“可他不是很喜欢你么?”
“嗯?”
“喜欢你,就想同你待在一处。”时轶道,“这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喜事了。”
谢长亭沉默片刻。
他仍是道:“既然不得跻身仙途,他也理应做个无忧无虑的凡人孩童。”
扬灵是,师弟是,师兄也是。
自心魔境离开后,谢长亭便时时会想,倘若自己当年没有颁布那条“不得妄议同门”的规矩,没有在误伤师兄后夜半登门。
若是没有那些自作多情,是否就不会落到这样同门反目的下场中呢。
离开扬灵所住之处后,谢长亭发现谢诛寰正遣人收拾院子,弄得四处都乱糟糟的。长生堂中打下手的几个人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突然地离开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都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见他过来,谢诛寰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他神情仍有不舍:“你当真想好了?”
谢长亭点头。
谢诛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用有些粗糙的五指抓着谢长亭的手,顿了又顿,最后道:“……万望珍重。”
从前在凡间时,但凡家中人要出门远行,都会同他说,怀嘉,我明日要去一个如何如何的地方,多少日后便回来了。
毕竟凡人的一生很短,走出千里,便要花去数年。
可如今境遇已大不相同。此番一别,谁也不知往后要去向何方,往后再见,便仅仅能靠“缘”这一字。
时轶则早早地在长生堂门口等着,显然对这样的悲欢离合没有半点兴趣。等谢长亭同谢诛寰道别,走过来时,他问:“你打算做何装扮?”
自心魔境中离开后,凭借那根从玄鉴真人手中拿到的妖骨,谢长亭周身的修为已全然恢复到了受伤前的水平。如若说些流离谷中真有要出世的大机缘,恐怕说的就是它了。
不过在修为恢复之后,秉持着那套“什么样身份的人便穿怎样的衣裳”的理念,他死活也不肯再碰那套罗琦长裙。
在彻底离开长生堂前,谢长亭向谢诛寰借了一面镜子,准备给自己造一副新的易容。
等他朝镜中看去,发现身后的时轶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镜中的他,一脸毫不遮掩的好奇之色。
半晌,时轶开口道:“你平日里都不照镜子的么?”
谢长亭不知他忽然间问这个做什么:“不。”
“难怪你没有半点发觉。”
“?”
时轶松开抱在身前的手。他凑近了一点,盯着镜中谢长亭的脸:“你的样貌……和我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你时,似乎不太一样了。”
谢长亭一愣:“什么?”
他依言朝镜中看去,可始终难以看出自己的样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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