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当时的公众需要一个能够担起责任的、从而让他们能够怪罪的对象,他用对所有人损失最小的方法,满足了其时公众的需求,平息事态。
仅此而已。
开拍第三天,有两个背后嚼舌根的工作人员就被路过的尹修听了个正着,尹修当时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他们吓了个够呛。但尹修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皮笑肉不笑地走开了。
当晚,尹修将这事轻描淡写地给助理提了一嘴儿,次日,那两个工作人员就被辞退了。副导演还在工作群里艾特所有人,严正声明大家以后好好干活,不该吃的瓜少吃。
所有工作人员入组前都要签保密协议,敢往外乱说,不仅会被告到倾家荡产,以后在这行也别想混了。
剧组内的风气一夜之间干净了不少。自此,尹修在剧组里闲逛,工作人员都尽量把他当透明人。
尹修相当满意,他终于明白了万历皇帝的快乐。
尹修说是来视察工作,实际上视察对象主要是岑渊。
岑渊对此心知肚明,并且不在乎。
或者说,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
岑渊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尹修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他从不曾主动转一次头,给尹修一个眼神。
他心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他太清楚怎么样才能扎尹修最深。
他越来越无法分辨自己对尹修的情感,是真的能接受和解,真的能放下,真的能相忘于江湖,还是依旧想对之剥皮削骨,将之碎尸万段。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只是凭直觉,凭本能,无形中运用化骨绵掌,对着始终离他不远不近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毫不留情,一次一次出击。
只有特别偶尔的时刻,岑渊的思绪里会容不下尹修这个人。
比如,有一天,拍完一幕,中场休息,他坐在场边的躺椅上,望着远方,忽然像是脚下失重,就那样陷进了往事里。
那天拍的是卫炎找的天师来到他家里准备“驱邪”的剧情。男孩一开始被唬住了,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真情实感地害怕天师把自己赶走,甚或永久性地让他魂飞魄散。他明明那么怕,却依然死活不肯离开卫炎的家。
他说,不是他不想走。他是,走不了。
为什么走不了,他也不知道,就是有这种强烈的感觉,离卫炎远一点,他就会心慌。
那时,岑渊看着面前的“男孩”,心里被扯了一下。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的神,后来是白兰轻轻推他,说要上场了,他才回神。
就在那瞬间,他对上了站在十数米外的,尹修的视线。
那一刻,岑渊好像忘了他和尹修之间的所有前尘往事,他下意识地张唇,想开口说话。想对尹修说话。
他想说,你知道,我刚想起了谁吗?
他想起了余超。
在还没完全长成一个成熟的男子汉的年纪,就在金戈铁马、黄沙滚滚中,被尹修一枪捅了个对穿的余超。
对,那个余超。
岑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余超的那天。
那时,石大胆死了有一两年,还是两三年?岑渊记不确切了。
总之,那时的他已懂得了在军中、在战场上绝不能流泪的道理。
战场容不得懦夫。
因石大胆的事被降职处罚后,岑渊跟打了鸡血似的,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戮机器,仿佛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令他的感情起一点波澜,他不把战友的命当命,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本身就有家世背景加成,自己又拼,还有一手能千里之外取敌首级的弓术,这样的人不咣咣升职加薪,那就没道理。
岑渊的平步青云只能用坐直升机来形容,同时这人的名声也传了开来——岑渊眼里第一条死罪,就是怯战。
而岑渊第一次见到余超的那天,余超正躲在一座石头和尸体堆成的小山包后边哭唧唧地抽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