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哥,平常你带队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什么?”
正舒展身体朝四周远眺的姜浔,好像没猜到田云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收回目光,微微侧过头来,去看田云逐的眼睛。因为田云逐那双水润的眼睛,在姜浔的审视下,向来掩饰不住任何情绪。
“像这样,”
田云逐眼里还漾着笑,一边努力憋住,一边学着姜浔的样子绷直嘴角和下颌的线条,
“是不是像这样板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姜浔甚至根本没打算理他,田云逐自己就先要绷不住了,眼里的细碎的光芒轻轻发颤。所以他很快又接着说道:
“我都能想象得出来。浔哥你一个人躲得远远的,默不作声只顾抽烟的样子……”
田云逐还很不知死活地伸出两根手指,模仿姜浔,动作很酷地夹着烟,比了个吞云吐雾的动作。甚至不等姜浔反应,他自己已经先弯着眼睛笑出声了。
姜浔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难得好脾气地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田云逐由心而发的那个笑容,灵动又鲜活。难得让人在那一个刹那,窥见了被苍白病弱掩盖住的少年气。姜浔很努力地不去惊扰到它,设法让原本应该属于田云逐的样子在他的眉眼里多停留一时片刻。
“浔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姜浔这才摇了摇头,
“也不一定。”
“要是碰上合眼缘的,偶尔也会给他们唱几句。”
这个回答让田云逐大吃一惊。
“给他们唱歌?唱什么歌?”
“有关白桦林的歌。”
“朴树的那首白桦林?”
姜浔很矜持地摇摇头,挑起凌厉的眉峰,眼底带着很轻的笑意:
“不是。是一首俄罗斯民歌。”
田云逐怀疑他在故意吊自己胃口,可恨自己根本克制不住好奇,更克制不住被姜浔轻描淡写脱口而出的那句“合眼缘的”,激出的又嫉妒有羡慕的矛盾心理。
“只给合眼缘的人唱?”
“嗯。”
田云逐吞吞吐吐,话没说出来,脸都憋红了。
“想听?”
“可以吗?”
姜浔没有回答,而是仰头吹起了口哨。
口哨声曲调优美,略显忧伤。紧随其后是低沉性感的清唱,唱的是俄语:
“Березы
白桦林
А на сердце опять горячо, горячо
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变得沸腾
И опять и опять без ответа
却一次又一次得不到答案
А листочек с берёзки упал на плечо
叶子从白桦树上落在肩膀
Он как я оторвался от веток.
它就像我一样地离开了生长的地方
Посидим на дорожку родная с тобой
和你在故乡的路上坐一坐
Ты пойми, я вернусь, не печалься не стоит 你要知道,我会回来,不必忧伤”
*
田云逐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意思,又好像听懂了,随着令人沉迷的歌声一起沉默下来。
姜浔又拿了一根烟,在嘴里叼了一会儿,最后没有点燃。把烟拿掉之后,他竟然主动开口问了田云逐一个问题:
“知道白桦的象征意义么?”
田云逐摇摇头,眼神儿有些发空,显然还没忧伤曲调带来的共鸣中回过神儿来。
“生与死的考验。”
田云逐原本迷蒙看向姜浔的眼睛,瞳孔有一瞬间的猛然收缩。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狭隘,还是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不久后自己将来接受的骨髓移植手术。那场被限定了成功率的手术,对他,对他们来说,都无异于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他慌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直到听到姜浔沉稳的,娓娓道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白桦喜欢阳光又极耐严寒,生命力强。在大火烧毁森林以后,首先在灰烬中生长出来的经常是白桦树。然后那些树苗肆意生长,很快形成大片大片的白桦林。
白桦树也是俄罗斯的国树,是那个国家强悍民族精神的象征。”
“浔哥,你有俄罗斯的血统吧。”
“算是吧,我的祖辈有俄罗斯的血统。我妈是俄罗斯族人,这点俄语也是我小时候跟她学的。”
“怪不得,待在这儿,跟待在你身边的感觉有点儿像,很强大,很安心。这些白桦树,也跟你身上的一些气质很像。”
“对俄罗斯族感兴趣?”
田云逐张了张嘴,在我只对你感兴趣,还有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感兴趣之间犹豫了一会儿。为了不显得过分直白,稍微收敛了一些热切的目光。
“嗯。”
姜浔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田云逐,等他接稳了,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老家北红村是一个俄罗斯族的村子。这几年搞旅游开发,环境好了很多。要是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我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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