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往生海边,人间的郁青自然又成了众鬼眼里存在感最稀薄的那个散鬼碧岚。
鬼界与碧岚交好的情花鬼姐姐又来找她了,这次,她是让碧岚把自己小心修饰过的头发团成了一朵丰腴的牡丹云。
情花鬼姐姐蹲下身,对着往生海海面当成镜子,揽镜自照,发现原本稀疏的头发经碧岚手一摆弄,果然显得浓密而又丰满,衬得她一张白面庞更如满月银辉。甚是满意的她今日心情便也跟着不错,于是笑容满面,跟碧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慷慨地抬起手戳了戳碧岚的梨涡。
“小葱花啊,你怎么又在说醴渊国的事儿啊,你说了几百年,你不累,我的耳朵也都快听起茧子了。这劳什子啥的醴渊,除了你说对话本子有印象有记载过以外,我也早都帮你打听了,的确没有任何人听说过。那什么俊美郎君,该不会也是你自己做梦瞎琢磨出来的啊?”
碧岚摇了摇头,也跟着蹲了下来,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往生海。海水翠得发暗,鳞浪应风层层涌动,把硬的水一次又一次揉皱。
“姐姐刚刚来之前,我估计是遇见了一位仙界的大人物。只大人物心情不太好,说话绕来绕去,又戳人心肺的,才又让我想起来醴渊的事了。”
“这天界还真是喜欢自己打脸。”情花鬼姐姐多少有些了然,转过脸,笑意牵起了几分嘲弄,“自战神身殒之后,天界再是明面上封锁消息,自己的人却管不住,跑到几界瞎折腾,就差没有兴师问罪,陈兵往生海……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们后来莫名其妙又折了好几位位高权重的神仙似的。小葱花啊,你今天遇到的,十有八九也是来找你套话问这事的。天界的人一向傲慢,他要是说话带点儿刺,那也再寻常不过。说起来,仙界现在自顾不暇,就算鬼王殿下还没现世,他们也断不敢真的在我们这儿兴风作浪。所以呢,这事你就不用放在心上,更不需要害怕。”
“知道了,谢谢姐姐。”
碧岚听完一席话,果然释然了不少。
情花鬼姐姐叹了一口气,视线所及,皆是碧岚苍白的脸色与眼睛下边终年挂着的一抹淡色青晕,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恨铁不成钢更多,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起心动念,手用力一推,碧岚整个人朝往生海一栽。
这一举动完全在碧岚预料外,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脸便覆上了一层暗沉沉的水汽。但往生海只是浅浅地没过了她的膝盖,便把她托了起来,盈盈悬于海面。灵虫摇摇曳曳地游了过来,没有伤害之意,反而极亲近欢喜她的样子。
只生活在往生海里,人神惧怕的噬咬残识的灵虫,模样瞧上去,其实更像柳叶一般儿的普通小鱼。只不过,它通体是透明的,只心脏处是极淡的粉色,在这一汪暗翠里闪着细碎的光。
“小葱花呐”,情花鬼姐姐朝着犹有畏怯的碧岚眨了眨眼睛,“别怪姐姐刚刚没打招呼就推你啊,我知道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一日心期千劫在,你才一直不敢,对不对?可推也推了,你现在自己就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事实啊,你有变成那劳什子醴渊国的大冤种村姑吗?没有吧?姐姐骗你没,我们可都是鬼啊,往生海怎么可能伤害我们?就算我们掉进去了,不也会像刚刚一样浮起来,这不屁大点儿事嘛。怎么可能真的跟人和神一样投胎转世?”
碧岚看了看自己的脚边游得着正畅快的灵虫,抬手捋了捋挂着水珠的发丝儿,恍若梦中一样点了点头。
见碧岚似有所动,又难得温顺。情花鬼心感宽慰,神情也变得柔和不少,“虽说姐姐我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会好好照拂你。但你总这样散漫不上进,一天到晚东想西想的,又经常跟这些马上要投胎的人混在一起消磨时间,也不是什么办法啊。修为这些也没法强求你了,至于别的……”情花鬼以手抵唇,清咳一声,正儿八经严肃了起来。
“要我说,我们做鬼呢,最重要的,就是要立大志向啦……”
碧岚转眸不解,“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开心吗?”
“你怎么老打岔啊”,情花鬼姐姐正是说到兴头上,啐了一口,眉飞色更舞,笑容像往生海水纹一样波动,“妹子啊,你听我一句劝,就算醴渊真有其事。那什么俊俏郎君既被你哄骗,信了你是仙人,可见他脑子也不是个灵光的。再说一个凡夫俗子,再俊俏,又能俊俏到哪个地步去。我看,你眼光应该放高一些。那句话不是说了吗,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
此刻,鳞浪变幻成一个台阶,自海上向地面连接延伸。若有所思的碧岚正拾阶而下,轻声喃喃,“眼光放高?”
“指着你开窍半天了”,情花鬼一鼓作气,“情花果做的团子你不也尝过吗,人间不管情深还是清浅,于我们无尽的时间来说,不过都是一段露水姻缘,放在心上便是徒增烦恼。要我说,你还不如肖想下我们那位鬼王殿下……”
这会儿,往生海鳞浪也似被情花鬼惊世骇俗的话给震住,水幻形的台阶瞬时颠簸起来,鳞浪颤涌不止,差点儿没把碧岚又摔回海里。
“可姐姐不是说过鬼王殿下最讨厌绿色,那个薄藤鬼下场很惨么”,从未对人吐露过对鬼王委实存过一段心思的碧岚猛咳了一声,好不容易站稳了身,神色几番转换之下,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桃花眼,她瞬间清醒了,“我这从头到脚的绿色又属实晦气。鬼贵有自知之明,还是算了吧……”
“别这么菲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叫立大志向嘛。”情花鬼姐姐伸手扶了碧岚一把,很好地圆了回来,“别人怎么说,我们便怎么信,不也不符合我们做鬼的一贯鬼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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