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地握紧着手里的东西过去,她从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分辨出时承景的声音,分辨出他的位置,直走过去,把手上的纸放到他面前。
“你签字。”
手指发紧,脸发紧,施乐雅将手里的笔也放在纸上。餐厅里原来说话的声音都止住了,封面离婚协议几个大字很醒目,除了放下它的人,没人会看不见。
“施乐雅!”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他叫她的名字,很严肃,和对任何人一样。
“你签字,你一走太久,我不想再等。”
“什么?”
“你,签字,离婚。”
静默。
“我要,离婚。”
“想好了?”
得到接受的回音,施乐雅伸手把协议再朝严厉说话的人推过去,推得没有半分犹豫。心脏上有一块地方空了一下。
“想好了。”
“你觉得我能随便给你签什么协议?”
“我什么,都不要,你放心,我只要离婚,你可以看。”
半晌,一只温热的手指擦过食指,纸被拿走了,那体温烫人。施乐雅低着的眼睫发着颤,她听着笔沙沙地划过纸张的声音。
心一块块地空开,空开的地方像有风吹过,身体感觉好冷,冷得指尖快要抖起来。
笔停下,那人扔下笔,笔扔上桌子的声音让她晃然回神。
“还有一份。”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施乐雅一个人的动静。她手指揭开第一份,露出第二份协议书。时承景还是签了,笔声沙沙,落笔。
时承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随后就响起一排齐刷刷的腿弯推开椅子的声音。
他们要走了。
“民政局,跟你们同路,今天就办吧。”
时承景道:“余北,去车开。”
车驶出院子,车厢里没有一点声音。这辆车,施乐雅坐过两次,一次是他接她去医院看老爷子,一次是他们一起去民政局。
那个时候她以为站到了他的身边。后来,两年时间,她就再也没有能和这个人同路的机会。
这是第三次。
民政局很近,半个小时车就停下了。
手掌从柔软的皮面离开,摸到被冷气吹得凉凉的车门。下车,空气里少了那道冷冽的香气,也少了冷气,就剩了闷热。有风,但风也是热的。没有视觉的人,习惯用鼻尖闻天气,闻身边的人。今天不是个好天气,那人离开车子朝这边来了。
施乐雅握紧手里的盲杖,跟上。
人的身体是微贱的,清早的不适,已经快从身体上消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离婚,或许用不了多久,有限的记忆也会让它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离婚双方即无共同财产,也无子女,没有任何纠纷,双方自愿,事情办得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快捷。从大厅出来,风更大了,空气里有股苦涩的泥腥味。看不见的人只知道要下雨了,不知道江城已经被厚重的乌云压起来。
走在跟前的脚步声突然停下,施乐雅探路的盲杖便也停下,两个人隔着两步的距离在风里。低垂着的眼睫仍是低低地垂着,温顺,也倔强。
“你最好别后悔。”跟前的人说话。
这话她连睫毛也没有动了一下,羽扇一样漂亮的睫毛下那双眼睛也是安静的。
面前的人走开了,风更大,身上的裙摆在小腿上用力地缠。在她看不见的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离开,停车场已经有车子驶过来,劳斯莱斯是通体严肃的黑,低卧的身型似乎甘于对这个脸冷、眼睛冷的男人俯首称臣,它匍匐到他脚跟下。
男人上车,冷声道:“开车。”
“太太呢?”前排的助理多嘴。
下令的人没说话,司机是令行禁止的已经将车行驶起来。多嘴的人没忍住又多了一句,“要打雷了,还有大雨,太太眼睛不方便,要不要……”
后排,上位者锐利的目光压向副驾驶,榛色的瞳中如有寒芒。多嘴的人闭嘴,司机一脚油门出去,引擎隆隆,车子迅速驶远。
恶劣天气,也不是什么好日子,没有结婚的人,离婚也不差这一天,办事大厅门廊前没什么人,施乐雅独自一人站在黑沉沉的天空下,风掀着她的浅黛色长裙,手指上红白相间的盲杖在一片灰暗里最显眼。
“不吃苦头,不知好歹。”许久后,离开的那辆车上,一个声音寒凉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