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魔法首席大臣的位置或许就是她来坐了。我想,老师必定是一个极其念旧之人,才会用如此沉默而内敛的方式去纪念一个人。
……直到我在老师口中第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那是在某个春天的下午,皇家公学的老师提前下课,宣布我们可以自由活动。
所有同学都欢呼起来,春日暄和,正是踏青骑马的好时节。朋友约我同去,我却想去见老师于是,便与众人告别,飞快地向老师的书房跑去。
书房没有侍卫,我敲响轻轻门扉,却没有人应答。
门是锁着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却从里头传来。我的心几乎就在那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难道老师受伤了?
我几乎冲进去的,却又出于谨慎,放轻了转动锁扣的声音,以免被刺客发现。长靴踩在绵软厚重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桌面一片凌乱的书桌,走入往日供客人休憩喝茶的偏厅,却忽然在那里看见了老师。
……没有其他的人。
只有老师一个人,蜷缩在长沙发之上,低低地喘息着。
我和她隔得很远,越过我们之间另一张沙发的椅背,我只能看见昔日威严而整洁的王袍被老师凌乱地裹在身上,她背对着我,露出凌乱的发和白皙而微微透着粉意的一片后颈。
那一刻,我闻到一种不该属于书房的气味,如此暧昧地与往日矜贵的水沉香混在一起,平白添了一分兵荒马乱的狼狈。
那只纤长的手淹没在王袍的布料之中,鲜红雪白,如此分明。老师蜷缩着,似乎在颤抖,就在我几乎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的那一刻,她突然扬起头,呢喃着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薇薇安,薇薇安。”
她叹息着,似乎在哀求,又似乎在流泪。
“薇薇安,你究竟在哪里?”
“我好想你。”
一截雪白的脖颈随着她的后仰而显露在我的眼前,我的血液却在那一刻完全冷了下去。身体仿佛能够越过大脑自由活动一般,我紧紧地咬住了下唇,一步一步地,沉默地退了出去。
很多年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时的感受——或许,所有年轻的女孩都很难不被比自己年长的成年女性吸引,在那样朦胧而懵懂的仰慕之中,女孩从年长者的身上,憧憬着自己某种未来的可能性。
这样的憧憬往往会随着年岁增长而消失,当女孩也逐渐步入到那个曾经恋慕的年岁,自身的成长将令那由幻想加诸于年长者身上的光环黯然失色。
但不幸的是,我的老师恰巧是所有人之中最卓越的那种女性,我追逐在她的身后,或许追逐一百年,也无法企及她的高度。
更不幸的是,我也是在那一刻兵荒马乱地明悟,促使我的老师成为我眼前的模样的那个人,那双使花朵成为花朵又使利剑成为利剑的那双手,早已经消失在我无法触及的那段故事之中。
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老妇人的模样了,而我的老师却还依旧年轻着。时光与属于另一个人的浓烈的爱恨凝固成琥珀松脂的金色河流,将她永恒地封存,也永恒地横亘在她与一切人之间。
于是我便知道,纵然后世青史将有我的一席之地,但在老师的故事里,我也只能是无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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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所有年轻女孩……黯然失色。”来自波伏娃《第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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