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沉默地下着, 孙斥良久没有听到颜怀隐的回答。
他不敢抬头看,只能感受到颜怀隐沉默地站在那里。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来人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霍云平在不远处停住了, 他匆匆赶过来,气都没喘匀,身后跟着一队鹤羽军。
“主子,”霍云平去叫颜怀隐, “属下有要事要禀。”
孙斥忍不住稍稍抬头瞥了一眼,就见颜怀隐的衣摆转了过去,他声音平静:“好,我们进屋里说。”
霍云平说的确实是要事,朝华城被困多时,眼见着跑向颜怀隐的人越来越多, 禁军不够用,承德帝竟然想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法子——他征集了城内所有十四岁以上的青壮年,由禁军训练, 准备上阵杀敌。
此招着实阴险, 刘卿云将这些人派出城, 颜怀隐若是杀, 他从前积攒的名声将会毁于一旦。
颜怀隐听了后,指尖点在膝盖上。他坐姿端正,没有想多长时间, 便温声对霍云平道:“且等着,禁军训练也需要些日子, 过些日子刘卿云若是派这些百姓出来, 切莫杀之, 生擒为上, 擒之后好好安抚。”
“城外的地如今也将要春耕了,”颜怀隐抿了一口茶,“有大把的地方等着他们去,对这些人一定采用怀柔之法,不可欺压侮辱。”
霍云平眼睛亮了亮:“主子好法子!”
若是尽杀之,稍有不慎就会激起百姓反骨,而怀柔之法,反倒是润万物于不声不响之间。
温热的茶在他舌尖滚了一圈,颜怀隐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他温声道:“我账下还有些银子,从朝华城跑出来的人,我记得有个户部的郎中,这事便交给他办。从我私账里拿银子,擒来的人若是干了春耕之事,给他们发月钱。”
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妙极了!
“好!”解决了心头一患,霍云平眉毛都扬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属下这就去办!”
他兴冲冲地出了门,心头一片火热,可还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往这边赶的柳尚青。
这块地方本就是土匪窝子,路都是脚踩出来的泥地,柳尚青赶来的匆匆,独自推着轮椅在陷在泥地里难走,霍云平看到后,连忙去接过他的轮椅:“大下雨天的你还出门干什么,你娘子呢?”
“她今日该值班,”柳尚青终于能好好撑伞了,他问道,“主子怎么样?”
霍云平被问的一愣:“挺好的啊。”
还能怎么样?
“刚刚孙斥来找我,说九千岁独自去朝华城了,”柳尚青问,“这事你知道吗?”
霍云平愣在了原地,震惊道:“什么?!”
他看见孙斥在和颜怀隐说什么事,却没想到是说的这事。
江敛独自进了朝华城,不要命了?!
“走吧,”柳尚青见他这副样子,就明白了,“一道去看看。”
他不放心,又问道:“刚刚真没什么事吗?”
“你是有媳妇的人,”霍云平回想着颜怀隐刚刚的样子,问他,“要是你媳妇独自跑敌军阵营里了,你怎么办?”
柳尚青道:“那就先去求主子,主子帮不了了,我一条烂命,大不了跟着她一道去。”
可他能求颜怀隐,颜怀隐却无人可求了。
轮椅溅着泥水,霍云平低了声音:“主子与往常一样,我刚刚确实没看出来什么不同。”
他见过颜怀隐私下和江敛相处的模样,分明是很恩爱的样子。如今江敛进城生死未卜,颜怀隐还能笑出来,又像是丝毫不在意。
霍云平想不明白。
他们说着就到了颜怀隐屋前,颜怀隐用过的伞还立在檐下,伞柄处有些水,瞧上去孤零零的样子。
霍云平敲了敲门,几个呼吸后,门就被打开了。
颜怀隐的身影从门内露出来,眉目盈盈。
“主子,”柳尚青和霍云平行礼,“属下听孙大人说九千岁去了刘卿云的鸿门宴......”
他话没说完就被颜怀隐打断了:“我知道了,孙斥给我说过了。”
“雨下得大了,你们先回去吧,”颜怀隐不欲在这个上面多说的意思,他如往常那般笑道,“路上当心。”
柳尚青一肚子安慰的话没说出来就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自己这个主子的脾气,到最后只能应了一声:“主子保重。”
颜怀隐这么站着,看着他们离开后,又注视了一会儿雨,这才关上了门。
颜怀隐又重新坐回了床上,床头被他翻得有些乱,他的手搭在枕头的位置。
枕头被他弄到一边,底下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颜怀隐指尖落上去,没有碰到江敛昨夜剪下来的一缕发。
好像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他困顿中的一个幻觉。
颜怀隐静静坐在那里,窗外的光从他眉梢滑到大袖上,他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直到他感觉到被他喝下去的茶又顺着往上顶,他舌尖压不住了,眼睫才颤了颤。
不止是茶,五脏六腑都要扭曲地从他身体里爬出来。
颜怀隐紧紧抿着唇,冷静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方干净的帕子,熟练地用帕子捂上唇,他微微弓起腰身。
一阵压抑地咳嗽响起来,寂静了一下午的屋子里才有了点响声。
片刻后,咳嗽声止住,颜怀隐复又直起腰来,他平静地把帕子从唇边拿开,将沾了血的那一块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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