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
笔在林霜今手上,不用解雪尘或蔺竹再引诱几句,旁人已是互相撺弄争辩着把旧情全都讲出来。
林家老爷子确实为家人多番考虑过,但身后既有滥赌好色的弟侄,亦遇着无药可治的肺痨。
最终仍是保不住心头挚爱,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悲苦万分。
一张金纸记不完千般算计。
便是句句词词都行婉转仁孝的掩饰,像是也从字里行间渗出血来。
直到最后一人记完,林霜今已写完四页,置笔一旁。
“怎么样?”有人急道:“这里头出力最多的,还是我们家,你可得看清楚!”
“装什么明白人呢,当时还是我叔伯亲手把她绑上的桃木架!”
期间有后辈觉得今日论的不够公平,火气上来了起身要再叫老母过来亲自讨个公道,双手一推厅门没想到纹丝不动。
“高河,你叫人关的门?!”他没好气道:“你同这几个早就商量好了,今日要强分出来是不是?!”
“快点开门!我要带我娘过来亲自说个清楚!!”
高河莫名其妙:“没人管这门啊,怕是散了冰气合着而已,你一推就开了。”
其他的妯娌连襟之间还在絮絮说叨,没注意这里的异样。
这后人又是一推,还是没打开门,恼着直接提腿给了一脚,重心一偏栽在地上,痛叫出声。
“明明是锁了门你还骗人——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你乱说什么,”高河脸已经白了:“我真没锁门。”
“是我锁的。”有人平静道。
众人多少年没有听见这声音,像是熟悉又是认不出来,循着出处去找,哪想到原本站着林四爷的地方,竟然立着那千刀杀的林霜今!
她长发半绾,穿着一身缕金蓝袍,眉眼如墨,亦如当年。
“怎的,”女人笑起来:“念叨我一整晚,却认不出来我的样子了?”
席间有老人直接惊叫着吓昏了过去,后辈们不认识她也都纷纷反应过来这女的是谁。
满厅十几个人登时乱作一团尖叫不止,有拼命开门也有想要跳窗的,偏偏都如瓮中蚊蝇般被困了个彻底。
“不是我们干的!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我爷爷做的事跟我们哥几个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被关进塔的时候我们还没生出来!!”
“救命啊!!是她,真的是她——”
高河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背后冷汗如数落下,渗进里衣黏在肤间。
他像是倏然想通什么,在她身边把那装金放契的箱子打开了一个,里头装着被强行塞进去的林四爷。
再抬头一看,堂前坐着一高一瘦两个陌生人,膝前还蹲坐着两头三尾巨犬。
“你……”
他已经快发不出声音来。
你终于还是来了。
一派惊叫慌乱里,林霜今拾起她亲手写完的四页录罪词,声音清冷低沉地从头开始读。
每念一句,就有人叩头道歉,连带着要替她把真的元凶叫来,连声辩白自己只是代为传话的,绝不该死。
众目睽睽之下,林霜今看向解雪尘。
“师尊,”她问道:“他们说还有人没有到场。”
魔尊颔首致意。
“你慢慢来。”
林霜今道了声谢,刺破指尖的血喂给了三眼黑犬。
她拿着罪帖再度念名,狗便遁地又破土而来,厅间人头涌动,眼见着是越来越多。
有老翁睡梦里蓦然被叼了过来,没等看清发生什么就已经吓得大叫不止,连连求饶。
等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完,这儿已经前后堆着四五排跪着磕头的人,哭声不绝于耳。
林霜今看向他们,长叹一口气。
“你们谋杀我和我娘,毁败我家的名声,刺穿我的心肋。”
“连屋舍房瓦都要分个干净,现在却要我说一句算了?”
她站在半圆的正中,像是陷入一时恍然。
不多时转了身,看向身前两人。
“如果是你们两,会怎么做?”
解雪尘没多考虑:“先杀了,然后再用缚魂锁捆去炼炉里,熬个几百年再看我心情。”
他也好奇蔺竹的想法,特意看了过去。
书生半晌道:“血婆子……多亏这些人想得出来。”
蔺竹很少考虑这么残酷的问题,此刻看着百般丑象,叹了口气。
“这两狗喝血吗。”
“当然。”魔尊笑道:“我家的狗要是连这都不会,早被做成褥子了。”
恭喜跟着打了个嗝。
“那,”他犹豫道:“要不让狗把这些人嘬死?”
林霜今先是一愣,突然就从大悲大痛的情绪里断开,忍不住大笑出声。
“嘬——亏你想得出来!”
“好啊!!”她侧让一步,痛快道:“来吧,随便嘬!!”
在众人的惊声告饶里,两只狗飞扑而上,露出森白獠牙。
“吸溜!!”
混乱动静里,男人又呷了一口茶,看向身旁书生。
“谢谢你教我怎么当魔头。”
作者有话说:
蔺竹:不……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