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咱去哪儿?”
宋凝默了几息,才淡淡道, “普慧被劫, 沈家姑娘与陆云昭同时出现在大理寺诏狱,孤去一趟沈家,查探此事。”
宋凝说这话时,眼神并不坚定, 见裴琰的脸色明摆着不信他, 他也没辩解。
裴琰挑开帘子, 宋凝想着心事跨上马车,
一路上车马隐隐辚辚,辘辘作响, 杂音掩盖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皇宫离忠勇伯府不算远,宋凝却觉得悠远漫长。
临到门口时,他又改了主意,吩咐裴琰将马车停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只身寻了一处茶铺, 二楼靠窗的位置沿街而立, 恰好能看清忠勇伯府门庭间来往之人。
而扶风苑内, 沈棠在屋子里坐到了天色擦亮。
盛夏的日头, 即便是升起没多久也是热的人心里发慌,幸好此时断断续续飘起了零散小雨。
绿芜走进来, 轻声与沈棠说了几句,她半低着头犹豫半晌, 撑了把油纸伞走出了屋。
有细雨卷进竹帘, 落在庭阶前的流云靴上, 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这一厢, 宋凝正陷入沉思。
他自认对沈棠谈不上有什么感觉,更多的时候,是偶尔的一抬头,无意瞥见一眼,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尖上便飞快地离开,从不会多做停留。
她做出的各种行径,无不想着引起他的注意,她与她那位身居后位的姨母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宋凝心里也一清二楚。
因为不会有任何心跳悸动,他看着二人如跳梁小丑一般蹦跶,心想便是将她纳入东宫也无妨,左右不过是晾着她。
但是越来越多的梦境,令他心头陡起燥意。
宋凝很少有过当下这般怔愣之时,以至于裴琰连唤他几声,方才回过神,一抬眸,远远便瞥见忠勇伯府的后门出现一名女子,光看身段,便知道是个美人儿。
她一头如绸缎般的乌发垂于身后,身姿翩若惊鸿,撑着油纸伞款款向前。
街道另一头,陆云昭一身青色衣衫,如翠竹一般挺立,面如冠玉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含了淡淡的温柔。
青绿的荔枝树犹如伞盖,偶尔微风中一些零星的雨丝斜飘在肩头。
一片树叶在空中飘零打转,落在沈棠的发梢上,陆云昭身子微倾,往前移了一步,刚伸出手,眼前的人却是避嫌的侧过头,生生避开了他的触碰。
陆云昭的手僵在半空,心头的异样比起昨儿晚上更盛了些,眼瞧着那片叶子从她发梢落下,一直飘旋打转,落在地上。
从宋凝这个角度看去,陆云昭的手落在沈棠脸颊上,而沈棠却是含羞低头。
好一个郎情妾意。
窗外雨丝带着凉意飘进来,却不及宋凝的眸色凉。
陆云昭收回手,才开口问她,“昨晚睡得可好?”
沈棠的目光垂下,盯着他青色长衫下的靴尖。
两人静静地站着。
虽然沈棠什么也没说,然而她的脸上明显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嗯,挺好的。”半晌,沈棠低低道。
语气很生分,陆云昭听出来了,瞧向她。
往日他瞧着她时,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会神采飞扬的盯着他,可是如今她安安静静的垂着长睫,不见半分波动。
从她脸上瞥开目光,陆云昭又说道,“明日我要出远门,去往蜀中一趟。”
陆云昭说完,安静地等待对面人的反应,却只等到了一句,“陆公子一路顺遂。”
陆云昭又将目光落回她脸上,沈棠仍是半垂着头,低覆的眼睫依旧无任何波澜。
细雨落地无声,忠勇伯府的□□门口亦是寂寥安静。
一阵风突然掀起了她衣角,陆云昭瞧了一眼她紧紧攥住纸伞的手,本就白皙的肤色隐隐泛出一丝苍寒无力。
虽然心中隐隐不安,但他只当她还未从昨日的惊吓中回过神。
又因着明日便要启程去往蜀中,这才不管不顾,想着过来见她一面。
到底是逾矩了。
陆云昭退后了一步,低声说道,“雨越来越大了,回屋吧。”
沈棠点点头,沾了雨水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直到行至门口,她扭头去看陆云昭,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声,一阵急雨落下,沈棠的声音淹没在风中。
陆云昭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待风停后,沈棠对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站在这儿,看着你走。”
陆云昭唇角轻弯,风拂过,衣袂微微飘荡。
他笑的清浅,天地万物均失了颜色。
沈棠定定望着陆云昭的背影渐渐消失,仰目望了一眼渐渐晕开的天际,暗沉的云雾中隐隐露出了一丝日光。
雨过天霁,她的心却仍然笼罩着一层荫翳。
沈棠想了一夜。
江弦所说的是否属实?而定国公府如果真的是陷害忠勇伯的凶手她当如何查证?陆云昭又是否知晓这件事?
若是知晓,前世他为何要来救父亲?若是不知晓,他又为何来救阿父?
她是从未认真想过,忠勇伯府与定国公府素无往来,而她与陆云昭更是毫无交情,那个夜晚,陆云昭为何无缘无故的出现?又为何会义无反顾的救下父亲?
隐隐间,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沈棠却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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