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家,爷爷奶奶早就对大儿子一家极度不满了。
媳妇也就罢了,长孙对他们阳奉阴违,孙女对他们敬而远之,现在儿子又表明不给工资孝敬了,人在感受到权威被挑战、被颠覆时的反应是歇斯底里的。
庄超英一个月工资70元,每月孝敬父母25元,为了这25元,爷爷奶奶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什么刻薄说什么,什么伤人说什么。
庄超英回家后,闷头躺了两天,勉强缓过气来。
黄玲不管不问,只吩咐孩子们照顾父亲,帮忙递茶送水。
庄筱婷心惊胆战,生怕父母又生嫌隙,小心翼翼地细心照顾父亲。
向鹏飞则完全不以为然,私下里对庄筱婷嘀咕,“我妈说她早就不为姥爷姥姥伤心了,大舅舅咋还这么死心眼呢。”
六月中,棉纺厂一则通告让小巷各家各户都炸了。
棉纺厂原有政策,职工退休后,子女可接替父母的工作进厂;职工如未退休,职工子女如果是从纺织系统的中专、技校或职高毕业的,可排队轮候进厂工作。
电视新闻里播放百万大裁军的报道时,小巷里压根没人留心这条新闻,更没人意识到这条新闻和棉纺厂息息相关。
军区合并,人员精简,不需要那么多军布了,不需要那么多职工了,棉纺厂招工不再接收技校和职高的毕业生了。
吴家首当其冲,张敏念的就是纺织职高。
吴姗姗是师范中专,国家分配工作,不占吴建国的棉纺厂指标,张敏原本是很有希望进棉纺厂的,这也是当初张阿妹让张敏读纺织职高的原因。
念了三年,马上就要毕业了,棉纺厂突然不招职高生了。
这一届职校或职高毕业生家长集体去厂办公室,堵书记,拦厂长,哭着喊着要说法。
吴家一片愁云惨淡,吴建国和张阿妹四处找人,活动关系。
棉纺厂天翻地覆,小巷中愁云密布,一中校园里一切如常。
尽管同是一中,但高中部入学要求更高,学生们基础更好,竞争比初中激烈得多,学霸庄筱婷觉得压力很大,私下里偷偷哭过好几次,学渣林栋哲则适应得很好,非常好。
学习压力大,林栋哲依旧吃得香睡得好。
校规严格,老师注重上课纪律,林栋哲经常被拎到教室后排罚站,他心平气和地倚在墙上打盹。
校运会上,其他同学带著书本在操场边复习,林栋哲甩开长腿,包揽了100米、200米和接力赛的冠军。
期中成绩发下来了,林武峰看着学生手册沉吟不语,宋莹紧张地询问,“老师怎么说,是不是说栋哲成绩不好?”
林武峰道,“老师的评语说,栋哲的成绩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
中华语言博大精深,宋莹一根筋,没听出弦外之音,高高兴兴去做饭了。
林武峰看着班级名次,婉转询问,“筱婷是前10吧?她名次比你高那么多,你不难受吗?”
林武峰说完就后悔了,生怕伤了宝贝儿子林栋哲的自尊心。
林栋哲丝毫不以为意,“庄筱婷是尖子生,人人学习都好,人人都是尖子生,那不可能,有尖子生就必须得有差生。”
林栋哲又补了一刀,“庄叔叔劝妈读函授大专,妈说一个纺织女工学什么英语,爸,你也说过,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和工作上用到的知识脱节,拼了命考100分没意义。”
林武峰长叹,这个心态太自洽了,这个逻辑太正确了,他竟无言以对。
林武峰继续阅读学生手册,果然,老师和他有同感,评语最后一段是,“林栋哲同学抗压能力强,心态健康,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林栋哲成绩虽不好,但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永远不是成绩最好或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他相貌好,体育好,性格阳光开朗,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校运会几个冠军加上他初中时在魔方和舞蹈方面的赫赫战绩,林栋哲属于那种手插在裤兜里走在走廊上,身后时不时有小女生窃窃私语的男生。
一中是水,林栋哲是鱼儿,学渣林栋哲在一中如鱼得水。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天渐渐黑了,篮球场上都没有学生了,林栋哲打完球,三步两步冲上教学楼,回教室拿书包。
出乎他意料之外,黑乎乎的教室里还有一人,而且好像是早该到家的好学生庄筱婷。
窗外的天色已暗,一缕夕阳照在黑板上,眩出一小块几近鲜红的火热光茫,靠着这团微光,林栋哲勉强辨认出庄筱婷的轮廓,她伏在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小声啜泣着。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教室里又没有其他人,林栋哲不得不违反“高中男女生之间不说话”的不成文校规,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庄筱婷,你咋还不回家?是不是因为今天发下来的卷子没考好?这只是一个小测验,不重要。”
庄筱婷不作声。
林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继续笨拙地安慰,“叔叔阿姨都很开明,不会因为一次小测验成绩不好就骂你的。”
林栋哲试着开导庄筱婷,“老师批评你了?”
庄筱婷哽咽,“刚才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谈话,我说没复习好,老师没说什么……”
林栋哲惊讶,“老师都没批评你,那你还哭……、那你还伤心什么?”
庄筱婷把脸埋在手心,低声道,“刚才老师说,‘我以前教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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