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要追根溯源,与当今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唯谢玹一人。
倘若要认真追究死而复生这回事,就连谢玹自己也说不明白。他如今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平生一场大梦,梦醒后他便要堕入阴曹地府;还是上天看他可怜,给了他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在这场争名逐利之战中,他看似胜券在握,实则孑然一身。
有时他也会想,或许是因为他前世造了太多杀孽,上天才会将他再一次扔到十丈软红中,让他渡过倥偬一生。
但谢玹并不会轻易沉沦于自怜自艾的情绪中,若当真是神明垂怜,那也是他得了神明青眼,他便亲自给神明看看,自己是如何在这条孤寂小径中,踏出一条血路来的。
秦庭那日将他带去“天阶雪”,除了算计谢玹有几分真心外,还带给了他另一个消息。
“这汴梁城中,不日将会有一场热闹可看。小殿下若有闲暇,可前去一观。”
城中熙熙攘攘,利益往来,每日皆有不少的热闹,也不知秦庭说的是哪一种。谢玹对看热闹没什么兴趣,不久后,等太后手中的圣旨下来,他就要启程前往永州,亲自督办永州至杭州的运河开凿事宜。
可这圣旨还未到,谢玹便听说,永州比邻衢州的乡道处,落了一窝山匪。他们拦路打劫,遇到壮年男性便绑去寨子里,从则入户安家,逆则就地斩杀。这般凶猛残忍的收编方式,着实让永州与衢州二州的州府头疼不已。
若等这群山匪逐渐壮大起来,恐怕会危及地方朝廷和更多百姓们的安全。
永州的州府李景扬曾亲自带人去镇压,谁知竟也阴沟里翻船,被这群山匪因地制宜狠狠戏弄了一番,面子丢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眼看运河开凿时日迫近,那群落草的山匪竟日渐壮大,如今到了州府也难以祓除这颗顽瘤的境地。
太后一道懿旨下来,勒令李缙速速离京去永州解决此事。
李缙作为一个一品京官,让他去处理地方的叛乱,着实是有些绣花针当棒槌。可谁让永州二字前面跟着一个李氏,又谁让永州州府也随着他姓李呢?
不论李缙想不想管,这件事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然而对李缙来说,天有不测风云。
很快,他还没来得及离京,这汴梁城中的闷雷,便径直劈到了李缙的头上。
彼时谢玹正窝在文宣门附近的那处院子里。
在谢玹尚未得太后膝下宠爱的时候,宫里宫外提到这位小皇子,明里暗里都嫌他晦气;如今眼看他即将一跃而起,成为太子的最佳人选,纷纷后悔起来——最初没能巴结一下,以至于让文宣门的那位钻了空子。
如今谁不知道,文宣门后的那处碎雪院,里边儿有位年轻的教院先生,姓萧字明煜,如今正深受十三殿下恩宠。
院里的幼苗锦鲤长大了许多圈,于池中摇首摆尾的好不快活,萧陵偶尔扔一把鱼食进去,他们便能欢快地游上一整天。
谢玹蹲在池旁,看着它们时不时地游到跟前,摸了摸下巴:“这些鱼教先生这般呵护,不知道肉质是否也是一绝呢?”
萧陵瞥了他一眼,略带警告:“你不妨试试。”
谢玹弯眉一笑。
他拍拍袖口站起身来。
临近夏末,院内的桃树早已谢了,留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枝脉。萧陵素来喜爱在树荫下乘凉,不需要他去授课的时候,他能一躺便是一天。
好似消磨时光能聊以慰藉似的。
谢玹搬了个小板凳,挨着萧陵坐下,想了想,又侧身偏头,整个人趴伏在萧陵的腿间。
萧陵身形一顿,到底是没撤开。
青竹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瞪大眼睛,又抓耳挠腮,一时不知是走是留,在圆形拱门处来回踟躇,几乎要把那方寸之地的草坪给踏秃。
“你在那做什么呢?”谢玹远远看见他,扬声笑道,“鬼打墙了?”
青竹:“……”
他小心翼翼地将萧陵的神色端详片刻,没见着他家先生有不耐烦的迹象,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行礼:“先生、殿下。”
他只当“龙阳之兴”是先生为了便于出门的权宜之计,眼下看来,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呢……
这谢玹不会真的对先生怎么样了吧……
前不久先生还因为那日他在鹿鸣居的口无遮拦而罚了他,怎么转眼就变了样?
青竹脑中思绪转得飞快,却又始终不得其解,不知觉地便走到了二人跟前。谢玹嚷完后又靠了回去,一面阖着眼,一面十分舒坦地享受着萧陵这张“软垫”,而自家先生眼也不抬,像没看见自己腿上多了个人似的,继续有一搭没有搭地往池子里扔着鱼料。
“杵在那儿做什么?”喂完半捧,萧陵收回手看过去,“让你办的事呢?”
青竹如梦初醒,刚要开口,余光一瞥落到了谢玹身上。
这事……恐怕不宜让谢玹知道。青竹暗自想到,于是尝试搪塞道:“属下还未办好,请先生恕罪。”
这般说,先生应当知道意思吧。
岂料萧陵并未如往常一般颔首让他下去,而是淡淡道:“直接说吧,不用避开他。”
青竹:“?”
糟了,这谢玹莫不是真的给先生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罢!
连这种关系到他们布置的事都不用避讳了?!
饶是青竹,如今也是一头雾水了。他抬头见萧陵面色沉寂地望着自己,只好按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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