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一片哗然,群雄对金拓磐的名号都不陌生,尽管其人奇诡不及纳兰玉,智计难比姬无涯,神秘更是不能望檀化羽之项背,但若论武功强横、心狠手辣,在昆仑府九护法中向来不落人后,可算凶名赫赫。金拓磐六年前与另一名护法温天笑同上华山索战踢馆,连伤十余弟子,尽皆身体伤残,再难复原,二人对中原武学大肆嘲弄羞辱,最终扬长而去。
这一段往事武林中尽人皆知,华山派自此饮恨,直到近一年方渐有转机。去年七月太平峡谷,品武堂、金铁司大败,金拓磐被封景仪与两个师弟截住,斩去一只左手,若不是在索隆泰帮助下脱身逃走,必定殒命当场。受此挫折,这位第三高手连洛城比武都没有露面,想不到今朝却出现在万剑山庄。
绿袍客被封景仪识穿行藏,左手特征过于明显,想否认也无从抵赖起,索性也不答话,只是一径冷笑。
这样等同默认,四下里喧哗声更大。一般而言,即使是不请自来,昆仑府的护法参加个把武林大会也算不得多么出格的事。朝廷宣布驱逐昆仑府,但江湖中的规矩远比官府松散,作为练武之人,如果改头换面,不声不吭地凑个热闹、开个眼界,在场大家都忙得很,原也没人有功夫管他。
问题是金护法的表现实在谈不上低调,短短时间已针对琅環宗主攻讦了一次又一次,赤裸裸挑动矛盾。原先他的言行混杂在三江帮的叫嚣造势声中,旁人只会看做寻常的江湖争斗,但身份一经点名,其中意义顿时大相径庭。须知金拓磐为金铁司效力,本应待在夷金的都城大梁,如果不是奉命前来、别有居心,为何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竭力促使琅環分裂,令武林局势加倍混乱恶化?刚刚听完封景仪的讲述,联想辽金长期延揽武者对禹周武林的进犯,琅環在驱除外虏中的重要作用,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同仇敌忾之心一起,许多人手按剑柄。
金拓磐之所以来到江南,的确出自金铁司的授意。完颜潮被拘的消息传回大梁,摄政王完颜灼又惊又怒,一番劳师动众非但没捞到半点好处,反而赔上了儿子。他立即遣使前往洛城,设法将完颜潮尽快弄回国,此外厉兵秣马,暗地着人四出刺探情报,准备寻找时机对禹周还以颜色。接到琅環内乱的消息,夷金如获至宝,金拓磐作为金铁司留驻王都的有数高手,早年又归附魏无泽,就成了潜入试剑大会查探虚实、伺机行事的不二人选。
他踏进山庄前已精心准备,用人皮面具掩去真实面目,通过药物改变嗓音,自觉足够稳妥,然而一见华山弟子,想到断手之恨,一时恶意上涌,说话不免失了谨慎。封景仪六年来对师门之痛刻骨铭心,无时或忘,在他心中,岳乾必须找到,带回华山以门规论处,而动手残害了师傅、师弟们的金、温二护法同样不能放过,为了透彻了解这两个仇敌的形貌举止、性格武功,不知曾耗费几多精力,下过多少工夫。金拓磐虽已刻意变化声音,但那几声冷笑却是由心而发,音调与太平峡谷交手时听到的如出一辙,终究瞒他不过。
金拓磐见围过来的侠客越来越多,心里也有些发虚,演武场中虽有己方阵营的人照应,但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公然相助。他冷笑方歇,右手袍袖扬处,原地咋然腾起一团白烟,趁着近处的人纷纷屏息退后,整个人疾速掠出。他先前已看好了退路,西南方位没有扎手的门派,琅環、少林、寒山不是在北侧,就是在东边,只消不受阻碍,数息功夫就能离开这处演武场,觅路远遁,想来万剑山庄的守卫也挡不住自己。
孰料身形甫动,旁侧猛然传来一股浑厚的力道,一直静观态势的少林镜明大师不知何时已有动作,倏忽到了左近,僧袍拂动间,乾坤铁袖化柔为刚,直奔他肋下袭来。
金拓磐心里一沉,脚下却毫不迟疑地转换方向避过要害,拼着肩头受一记袖风,再度寻隙夺路而走。但于此同时,他前方去路上已站了一人,年轻俊雅,卓然玉立,手中长剑寒芒胜雪,正是洛凭渊。他关心事态发展更甚旁人,见到金拓磐露出马脚,如何肯放他走脱,因此比两位师兄还要快上一步。
机会稍纵即逝,金拓磐被接连阻得两阻,群雄已将周遭彻底围堵。
“原来这就是万剑山庄的待客之道,一言不合,便是来得去不得。”他目光阴鸷,沉沉说道,“试剑大会名声在外,吹得如何如何,莫非就这点格局度量!”
“请施主暂且留步。”镜明大师合十说道,“非是老僧有意为难,施主身份特殊,于非常之时口出是非之言,甚是不善。还望道明来意,为在场英杰释去疑惑。”
四面八方俱是审视戒备的目光,金拓磐眼见脱身无望,脑中飞快转着念头,口中冷笑道:“老和尚问得实在无趣,一场赌约轰传武林,示警坊间,茶余饭后,哪个不是随口评说,要么闲扯白话,要么开盘押注,为何本座适逢其会、有感而发,一开口却成了居心叵测?琅環将我昆仑府折腾得乱七八糟,还指望本座替江华说好话不成?”
这话乍听倒有几分歪理,就有自北边来的人讥刺道:“夷金世子这会儿还被关押在洛城,金护法放着主子不管,大老远跑到金陵适逢其会,顺带说江宗主的坏话,好有兴致啊!”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找麻烦!”金拓磐冷笑道,“什么名门正派、中原正统,什么少林、寒山,禹周武人就是虚伪,明明只会以多为胜,偏要假借个大义的名头,生怕落人口实。今日用不着来这套,不妨一拥而上,数千对一,本座奉陪便是!”
他颇有心机,看似反讽,实则以言语相激。群雄顾虑到以众敌寡似乎确有胜之不武之嫌,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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