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言真在纽约开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个展。
主题是黑海。
她以第一视角的画面为线索,讲述了一个关于探寻神秘的故事。
落寞的少女顺着幽深的小径穿过荆棘丛深处,孤独的神秘十字墓碑在虚无中闪烁着晦暗的光亮;一汩细微的泉水被杂草覆盖, 她循着泉水流淌的方向走向一片广袤的黑海;这铺天盖地的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连圆月都只剩一圈灰色的阴影, 直至她的脚步吵醒了海底沉睡的少年, 他从那片黑海里浮起, 露出一双阴沉淡漠的眼,好似在窥视着入侵者的一举一动。……
故事到这儿戛然而止。
整个系列的画面中, 除了白色外没再动用任何明亮的色彩,但很奇异的,那年无数艺术媒体网站争相报道这次个展时都动用了类似的词汇:侵蚀与光明。
艺术周刊的展评里写着:——用色保守, 笔触细腻,使看似冷漠黑暗的画面中透露着别样的温柔。海中的男孩看见了少女纯白的裙摆, 这应该不是故事最终的结尾,而结尾他会将这抹纯白拖进海底亦或是为她上岸,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有理由相信, 凭借这个系列,Y已经成为了纽约艺术界里一颗闪亮的新星。
彼时的谈怿为这篇报道欣喜若狂, 这是他们脱离Moon之后的第一个展览, 也是言真的首次个展, 能得到艺术周刊点评, 还是这样高的评价,这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他将这篇文字转载给言真,她看完后默默不语, 在画室里待了整晚。
彼时租借画室的大楼里时间限制, 到了要关门的点, 管理员上来巡视。
言真关了灯,将自己藏在门后的角落,就这样过了一夜。
谈怿在电话里问她难道不开心吗。
她是开心的,但这种开心并不能让她笑出来,内心更多的是种无端的歉疚与孤寂。
她想到言执,想到海中的那个少年。
她想到整个黑海的系列,是因他而生。
她想起那个冬夜,冷寂的客厅里,她被灵感掌控。
是言执的眼;他的身体;他的吻,他的一切化成了她笔下的线条与光影,他带她进入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黑暗,孤独,寂静无声。
只有她是活的。
他向她袒露内心,让她掌控他的思想,他顺从她一切的指令,甚至可以丢开他自己。
他被海水淹没,被乌云笼罩,被一切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吞没侵蚀,他向她求救。
她是感受到了的。
可她做了什么呢。
冷眼旁观,对他的渴求置若罔闻。
甚至将他的痛苦化成了她功成名就的垫脚石,一如她在他身上找到自己内心的平衡。
看啊,同样的经历之后,他过得更惨,而她却能顺风顺水地求学、出国、开画展,她多幸运啊。
言真从来没有哪一刻感觉到自己是这样可怕的人。
冷血、自私,漠视一切到残忍的地步。
求学的头两年,她刻意回避有关言执的一切,她让学业与创作充满她的生活,可直到那时候她才突然明白,这种逃避根本毫无作用。
因为她在画他带来的灵感。
他融入了她的笔、她的颜色、她眼睛看到的、她脑海里想到的一切。
她创作出了名噪一时的黑海。
她应该感谢他。
但她没有。
作为她如此残忍的代价,言真在那次个展之后就遭遇了瓶颈。
她将关于自己劣根性与愧疚的那一部分束之高阁,努力想要脱离言执带来的影响,开始尝试许多其他的风格。
谈怿帮她谈了许多合作,卖出了许多画,她的身价水涨船高,那些懂艺术的、不懂艺术的,都对她新人美女画家的身份趋之若鹜,但没有人是她这个人而来的。
其中黑海系列的最后一幅《水面的少年》更是卖了天价,年迈的收藏家对言真的笔触赞不绝口,他说言真的画面里有很强烈的东西,而他本人离这种强烈已经很远了,少年黑色的眼睛里那一点光亮唤起了他对赤忱的记忆。
言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临别时,他与言真热情拥抱,不断叮嘱她要保持这份情感,她会画出更多动人的作品。
时隔不到十个月,言真的另一场画展在LA的画廊里举行,他又来了。
当场展出的作品是与黑海完全不一样的创作风格,他看完了整场展览,而后找到言真,忧心忡忡地握着她的手问:你还好吗?我从你的画面里感觉到,你似乎正在枯萎。
言真懵懂恍然地明白了什么。
那场展览的成绩仍旧不俗,买家们热络地攀谈,看言真的时间比看画更多,谈怿拿来销售记录,喜出望外的表情让言真觉得这一切都非常陌生。
她变得异常茫然。
而这种茫然,本不应该属于她。
于是,她回国了。
Z城的秋夜很长,又好像很短。
言真站在窗边,身上只裹了一件单薄的毛毯,绒毛不算柔软,有些扎人,但她并不在意。
她抽着烟,看着窗外同一片夜景,内心计算着这已经是第几天了。
她拿烟的姿势一如往昔——右肘撑在左手背上,掌心翻转向上,手腕自然垂出一个弧度,纤细的指间夹着烟,薄荷的清凉混合着苦涩燃烧出淡白的雾,萦绕在她出神的面容上。
这烟是言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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