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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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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送别(2)(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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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他还不肯罢休,又从后面跟上来,在我身后叫:“惠贞!”

    我加快了脚步,熟门熟路拐上山坡后面的小路,放眼望去,前面已经是静静躺在山背后的南岛渔港。我远远看见冬生的小舢板停在那里,他赤着双足,正弯腰解去舢板的绳索,抬头一看,看见我和傅博延一起走来,眼神顿时锋利起来。

    傅博延也看见了冬生。脚下的路到这里为止,再往前走就是滩涂。傅博延这才停下脚步,远远望着冬生的方向。有一刻他们两个目光相接,遥遥对望,仿佛两只对峙的野兽,谁也不想先败下阵来。

    最后傅博延忽然一笑,挪开了目光。他把白西装搭在臂弯里,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一口,抬起下巴吐出一阵烟圈,恢复一副自信高傲的样子。

    我才不管他在想些什么,抬脚朝冬生的方向走去。他就在我背后说了一句:“孙惠贞,你等着,我绝不会输。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跟着我。”

    后来我问过冬生:“对将来你有什么打算?会不会打一辈子渔?”

    他缄默着并没有回答。从那以后,冬生缄默的时候渐渐多起来,而且把跟多时间花在跟渔船出海上,常常下了这一家的渔船,又去那一家的渔船上干活,一刻也不肯歇下来,更不要说来学堂听课。

    到了冬天,海上风高浪急,只有少数船在这时候去海上捕鳗。有一次我看见冬生回了学堂,还在下课后被父亲叫进学堂后面的小隔间里聊了半晌。我好奇得不得了,在门口起起坐坐。好容易才等到冬生从里面出来,我也“噌”地从门口的长凳上跳起来。

    冬生的脸色不大好,严峻里似乎带一点伤感,父亲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倒是长者十分关怀鼓励的样子。我的心里打着鼓,跟在冬生身后走出学堂,一直跟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才拉住他。

    十几天不见,他似乎又拔高了个子,人也更瘦了,身上倒是更结实,只是被海风吹黑了的面颊也塌陷下去,渔船上生活的辛苦可想而知。天色已经暗下来,夕阳火辣辣烧红半边天,映照在他脸上,我仿佛看到他的眼眶也是红的。

    我心里紧张,仰头问他:“父亲同你说了什么?”

    他顿了顿说:“孙先生说要送你去省城读女子高中。”

    父亲向来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哪里肯送我出门去读书。他这样同冬生讲,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骇然退后一步:“我才不要去。”

    冬生默默注视我,半天才扬了扬嘴角,露出一点笑容,轻轻说了一句:“傻子。”

    我再一想,确实自己是傻了。父亲一向知道我最希望的莫过于搬去省城,读师范学校,将来好做个老师,现在这样说,也许只是疼爱我而已。父亲虽然对我严厉,但内里毕竟也是个慈父,每每我想做什么出格的事,他虽不赞同,但一经我软磨硬泡,也常常能让我得逞。

    这样一想我又满怀希望起来,笑着同冬生说:“你也一道来啊。你的字写得那么好看,算术也好,省城那么大,一定能找到一份好的营生。”

    冬生也同我一起笑,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怅然,最后还是说:“你真是个傻子。”

    没想到父亲最后带我离开,竟然是在那样的仓促之间。

    年前学堂放了假,父亲去见了傅太太,结算了一年的薪资,回到家时对我说:“我们明天就走,去省城。”

    我吓了一跳。父亲的脸色铁青,动作僵硬地把桌上的书籍一把扫进箱子里,回头对我说:“快去收拾东西,尽量找必须的东西带,带不走的就暂且放在这里,以后再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意识到父亲的决绝,眼泪瞬间急出来,问:“父亲,出了什么事?”

    父亲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一向都想去读省城的学堂?现下正好,我有个旧友在上次带你去过的那间学堂做教导主任,我去托他帮我在学校谋一份教职,不论什么,代课的也好。明天我们必须走。”

    我蹲在他面前哀求他:“为什么明天一定要走?能不能过几天才走?我还要去跟秀燕道别,冬生出海去了,过两天才能回来。”

    父亲忽然又咳嗽起来,连咳了许多声才停下来,颓然坐在床上:“我们在这里生活,全仗傅家的鼻息而活。现在这样的屈辱,为父我一天也不想再等下去。”

    父亲是个酸儒,最是清高。看父亲的样子,一定是在傅太太那里听了什么话。傅太太喜欢读书人,一向对父亲礼敬有加,即使是辞退了他,也不可能有什么重话。我急急问:“傅太太到底说了些什么?”

    父亲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叹息说:“这些话,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一夜无眠。天一亮,父亲拎着两口箱子催我出门。海上风浪不息,冰冷的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渡轮鸣着笛向永平县城的方向行驶,船上并没有几个人,我却不愿意回到船舱里,宁愿站在船铉边上吹冷风,只为了多看北岛一眼。父亲叹了一口气,也只好随我去,自己一个人默默回到船舱里去。

    我在海风里流泪,北岛在视线里逐渐变得模糊。我的童年和眷恋,我挂在楼前的海螺,我在窗前种的小草,甚至于我读过的那些书,都还留在那座踩一脚就吱呀作响的楼里。更重要的是秀燕还不知道我的离去,冬生还在海上。这一去路途遥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远远的,我又看见一艘渔船乘风而来,看方向是出海归来朝南岛去的渔船。正当我要绝望的时候,我看见甲板上那一个青年,高高瘦瘦的个子,理着极短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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