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伸着被鸦片熏得焦黑的手,挣扎着去拧女儿身上的肉。
然而可怜的少女已经觉不出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了。
她浑身都带着伤痕,烟头的烫伤,鞭子的抽打,绫罗绸缎之下,没一寸完好的皮肤。
因为太痛了,痛到她不敢回去继续被当地主家牲畜一样的妾,于是那个花儿一样的少女当着父亲的面,将自己从地主家带出来的一块鸦片嚼碎了咽下去。
“爹,我不能让你也害了哥哥,我今儿就死在你面前,还了爹娘给的骨血发肤!你若是还抽大烟,我死了当鬼也不会饶过你,我便是魂飞魄散,也是要让您偿命的!”
她嚼着鸦片,嚼得满嘴血,鲜活的躯体也很快现出一种迟暮般的凋零感。
金算盘听到声音丢下账簿记跑出来,捞起妹妹,去抠她的嗓子眼,也没让她吐出那些有毒的东西。
小妹存了死志,她将鸦片膏嚼得粉碎,不一会儿泛着桃粉的脸就透出了青色,金算盘想将她送到医馆的时候,她只推开哥哥的手,落下觉出痛意的泪来。
鸦片入腹,她身躯蜷缩起来,面上却没一丝悔意,只有即将解脱的释然。
她推开了金算盘的手,攥住了窗棱,怒视着父亲,等着死亡来临。
“哥哥,真苦啊……哥……我也想活……可是,太苦了!不要救我,你让我就这样安静的走了吧!我苦命的哥哥,为什么……我们要做金家的儿女呢?”
她的一生短暂又凄凉,事事不能遂愿,于是她只能舍了哥哥,独自去往阴曹地府。
“妹妹,小妹,你松手,犯不着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哥哥能赚很多钱,很多钱!哥哥为你赎身,哥哥给你置办大房子,买首饰和花衣服,松手啊,小妹,我送你去医馆!”
金算盘去抠妹妹的手。
但是纹丝不动。
少女不想活着了,在鸦片的作用下,她眼神迷蒙,看到了一个美好的梦境:“哥哥,我看到了,是以前……爷爷没有抽鸦片抽死,爹爹也没染上鸦片……我们,终于像奶奶和娘说的那样,过上好日子了……哥哥,哥哥,你看啊!”
闭上眼睛前,少女伸出手,似乎想握住什么。
但很快她的手就垂落,再也不动了。
金算盘泪如雨下。
是啊,若他们还是那个家大业大的金家该多好啊!
妹妹能读书,母亲有钱治病,其他的叔叔婶婶也能回来。
可是家里没钱了,被败光了,金算盘到死都没赚够祖母、父亲和母亲想要让他赚的钱。
祖母的棺材钱,母亲的救命钱,父亲的鸦片钱,妹妹的赎身钱。
失去意识之后,执拗的少女手终于松开,金算盘赶紧抱起她,冒着寒风跑向医馆,一家又一家,敲开了愿意开门的医馆,求大夫救命。
大夫们一个接一个的摇头。
“救不了啊,鸦片入喉就入了骨了啊,救活……也会生不如死。”
“她存了死志,救不活的。”
“唉,身体都开始僵了。”
“救醒又如何呢?要想恢复元气,得人参慢慢地吊回一点儿气,也是活死人了。定做棺材去吧!”
金算盘终于看到了点希望,只要有钱买人参就好了!
他赶紧放下妹妹,把夹袄和身上所有的物件都抵给大夫,央着大夫救妹妹,他需要钱买人参,他便赶紧踏着雪到了主子家,想支一笔工钱。
主家摇着头,他磕尽了头,签下了卖身契,对方才终于给了金算盘一吊钱。
一吊钱没人参须子也成,只要能救醒妹妹。金算盘飞奔回了医馆,可是没见到妹妹的尸体。
他那被鸦片迷了心的父亲已经疯了。
妹妹被父亲带人从医棺拉走,丢到了地主家门口,父亲拄着拐杖,张开被鸦片烟熏黑的嘴,露出焦黑的牙齿,大声骂道:“姓马的,你们得——加钱!我的小女儿是被你们虐待死的,要不是用她偿还赌债了,我这小闺女,皇帝还在的时候,怕是送到皇宫能做皇后的!被你几两银子骗走了,现在命没了,你们得还钱!”
再然后。
金算盘就不知道了。
他疯了。
也死了。
在看到最疼爱的妹妹的尸身被那群人撕开衣服,验证被虐待致死的那些狰狞伤口,打死人的地主丢给了爹一锭银子,就骂骂咧咧的将尸体收了回去,扒掉衣服,单将衣服烧了。
他的妹妹是妾,死了就和被打死的一只鸡,一只鸭没什么两样。
“晦气!晦气的女人!”
主家生气道,被讹走的银子让他们不痛快,他们便拿自杀的少女出气。
在母亲病死后,金算盘一天一天拉扯大的妹妹,就那么chi条条的被丢在地上,被四面八方的目光嘲笑着。
哪怕祖上阔过,等没了钱,人也便不能做人了。
更何况本就没钱的人。
妹妹的尸身被丢到荒废的猪圈里,一群二流子男人围着猪圈,带着那种古怪的笑看着小妹的尸体时,金算盘疯了。
他大概是疯了很多年,他一把火烧了猪圈,被人打着赶到雪夜里,只能抱着抓周时的那枚算盘使劲的拨动,口中念着算数口诀,而后念着念着,他自己也冻死饿死了,成了厉鬼,游荡在至暗中。
很多年很多年,金算盘在世间游荡,握着他的算盘,口中念念有词。
钱。
要赚钱。
要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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