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燕城里久负盛名的私房菜馆。
胡同深处,古旧幽静的中式庭院,院中栽了棵已逾耄耋的老树,正逢季夏晚间,蝉鸣将歇,油绿的枝叶蓊蓊郁郁,长势喜人的更探出墙外来,伴着微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正门外的红木店牌。
卫莱走过树荫底下,她抬头,见店牌上书着两个硬净疏阔的大字——旧之。
旧之,算是旧识。
从前卫家尚未中落的时候,每逢春节,卫父便会携家人来此享用年夜饭。次数多了,连常年在后厨亲自掌勺的老板都混成五分熟。但如今算起来,卫莱已经五年没有再踏进眼前这道漆红镂花的木门了。
老板的名字倒还有印象,乔西。丰乳翘臀,爱冲人笑,长着一副惯三的妖孽模样,可系上围裙拿起锅铲,不安分的眉眼沾了油米酱醋,被迫寡淡下来,又是个标准的人/妻。
三人一行刚走进小院不久,便有人出道相迎。
“乔老板。”沈之渝近前几步,还不忘牵起落在自己身后走神的卫莱,她微笑道,“久违了。”
乔西热情地与沈之渝相拥,但这个亲密的举动无论时间或是力度都保持在一个礼貌的范围内,仿佛两人默契地达成了彼此互存某种顾忌的协议。
乔西感慨说:“可不久吗,你一走就走五年,给我打下手切菜剁肉的小姑娘都结婚嫁人回老家了,才算盼到你回来。”
“小田不干了?”沈之渝的诧异,泼墨似的零零碎碎点在她锐利的眉眼间,不细品都品不出来。
卫莱心想,沈老师这样的人,不悲不喜惯了,兴许哪天被媒体爆料看破红尘遁入空门都不足为怪。而乔西与她显然并非一条道上的人,竟相交不错。
乔西一面和沈之渝叙旧,一面将人往楼上引。菜馆为了营造时空交错的氛围,不仅在院里停了两辆黄包车,上下楼梯都做成木质的空心状,感觉虽有了,但安全系数低,三不五时地摔了些熊孩子,客人便会来投诉。
乔西宁可客源流失都不愿对楼梯进行改造,旧之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从乔家祖上传承到她手中,少说两百来年了,哪能说改就改?
“小田想接着干,但她嫁了个好归宿啊。小伙子瞧着斯文,却挺硬气,觉得开饭馆掂锅下厨是糙汉干的事儿,不舍得媳妇儿辛苦,不让她干,说自己一个人能承担家用……”
乔西走在最前,领着众人拐了个弯,心不在焉的卫莱恰好被她瞥进眼角余光里,她脚步微滞了下,眼神中闪过些许疑惑。
“好了,就这儿了。”乔西推开房门,开了灯,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空间不大,临窗可俯瞰这条胡同里鳞次栉比的青灰屋顶。角落放着个留声机,乔西走过去,从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张黑胶唱片。
乔西献宝似的递给沈之渝,笑得花枝招展:“是这张吧?早给你找着了,没机会给你。但想来,你肯定不是要自己收藏。”
乔西状似无意地瞟了卫莱几眼,加之她的话,其中意味卫莱已心中有数。
“就是自己收藏。”沈之渝让安琪将黑胶唱片收好,落座以后揉了揉眉心,“乔老板,上菜吧,听了一天的噪音,耳朵很受罪,别再让我肚子挨饿了。”
乔西知道沈之渝去给人当评委的事情,她觉得这节目组简直眼光毒辣,沈之渝对音乐的态度太严谨苛刻,疯起来连自己都骂,指不定会给一群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呢。但矛盾冲突有了,还怕没收视率吗?
“一天的噪音,哪这么夸张。”乔西沏了几杯茶,依次分给众人。将茶杯端到卫莱面前时,乔西抬眸一笑,“小妹妹音色不错,之渝很喜欢你吧?”刚才入店的时候,卫莱跟她打过招呼。
公司里的练习生鲜有比自己年长的,乍然被人称呼“妹妹”,卫莱脑子短路了会儿。她出于礼貌地与乔西对视,坦诚道:“呃,不是的,沈老师……大概不喜欢我……的声音。”
“是不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的声音?”乔西的追问与沈之渝的追问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神色认真而温缓,使你的内心渐渐撤防,愿意如实回答。这种温柔,较之她侵害性十足的外貌,反差很大。
而沈之渝,她即便笑着,也是笑意凉薄,令人生不出亲近之心来。
卫莱陷入两难,她倾向于都不喜欢,却发现如果这样的话,没法解释沈之渝将她单独带过来吃饭的特殊照顾。
“不喜欢声音,更不喜欢人。”沈之渝站在空调底下吹冷气。她将散落的长发简单地束了起来,两只手伸到脑后,白衬衫的两条衣袖向手肘的方向滑落,袖扣紧实,迫使衣袖只意犹未尽地滑落到腕关节,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成了此时最受瞩目的主角。
好看的人,扎个头发都是一张画。
沈之渝并不知道身后的几个人盯着她瞧了多久,她解开衣袖的袖扣,分别将两条袖管往下挽了挽,嘴里还不忘说:“乔西,我饿了,去上菜。”
换了个称呼,语气还挺冷硬,乔西知道她的脾气,明白围绕卫莱的话题该点到即止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乔西将空调往上调了几度,“你坐过来,站那儿对着风吹容易感冒,过会儿就凉快了。”
安琪以参观菜馆为由,随着乔西一道出去了。
于是,房门关上,不大不小的空间里便只剩下卫莱和沈之渝。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才起过一场不算激烈的争执,刚才还能在旁人面前佯装和睦,此刻,卸下面具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发起冷战。一个不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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