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湛先前被刘镇元气大伤, 逃到海岛之上,此次宜城之乱,见刘镇杀回来, 也望风而逃。因此,先前朝中诸大臣并不再将这卢湛视为心腹大患,以为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故而起先,平定卢湛之事, 并未委任到刘镇头上。刘镇隶属宜城军, 算是桓氏一党,如今桓氏愈发势大, 这般唾手可得建功立业的机会,自然不能任由桓氏一家独大。
朝中为制衡桓氏, 几家根深叶茂的世族联手起来,扶持天子之弟琅琊王与桓氏相抗衡。奈何琅琊王不过徒有虚名,任人唯亲,亲近小人,信重几个妖言惑众的道士, 在政事上也并无建树。
江南卢湛军卷土重来,因其素有残暴之名, 远近百姓望风而逃,就连县令郡守弃城而逃者也不在少数。不过短短月余, 已接连夺下十余城池, 隐隐又再渐成气候。
但这回,朝中为制衡桓氏, 并未令宜城军出征, 反而从京郊各地调令军队, 以名将之后沈氏陆氏等世族子弟领兵讨伐。
原以为名门之后,兵精粮足,自该所向披靡,平定这等妖贼,不过手到擒来,只是这傲慢的世族风度,在初初对阵之时,就惨遭了滑铁卢。
沈氏父子高傲自大,御下严苛寡恩,尚未上阵,便被手下将领斩杀,麾下三万将士尽数投降卢军;而陆氏兄弟纸上谈兵,嘴上功夫炉火纯青,但偏生卢湛奸猾,并不拘泥于兵书所讲的敌强我弱,不宜正面对敌,反是破釜沉舟,以弱胜强,杀他个措手不及,丢盔卸甲。
首战失利,损失惨重。而与此同时,因虞山堰垮塌,上游洪水退去,北朝强敌又再兵临城下,意挥鞭逐鹿,狩猎江南。
腹背受敌,朝中上下震恐。先前还跃跃欲试,想着借出征镀一层金,混个军功加官进爵的世族子弟,此时却都纷纷缩了头。金陵的山水温柔,数代人养尊处优将养下来,早已在金粉浮华中销蚀了气性,贪恋权势富贵,畏惧征战杀伐的残酷。
情势岌岌可危之下,朝中不得不再次启用宜城军,提拔孙无终为征东将军,刘镇为骁骑将军,讨伐卢湛,平定内患。
接到委任令,刘镇心绪复杂,面色沉郁。
臧宓心中实则也不好受。旁人只能看到丈夫征伐四方,建立不世功业的荣耀,可战场上刀箭无眼,刘镇并不是躲在幕后运筹帷幄之人,每每身先士卒,又如何令她不担忧呢?
只是情势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朝不能平定祸乱,一朝天下不得太平。当时卢湛军侵袭宜城,她与一众村民不过躲在山上数日,便觉吃够了苦头。
吃食简陋,只是堪堪能糊口,睡的地方幕天席地,坐片刻都觉得腰身酸胀欲断,更别提白日烈日当头,夜里蛇虫鼠蚁乱窜,连梳洗都是问题,还要时刻担惊受怕的。
众生苦楚,天下兴亡,如今皆系于刘镇等人一身。她再舍不得他去受那份罪,可他若不站出去,只守着她躲在一方安稳度日,大厦将倾,说不得整个江南都要饿殍千里,血流漂橹。
因此,臧宓只将心中酸涩和不舍都压下,尽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劝慰他道:“我如今并不再吐,每日贪吃嗜睡,连下巴都圆了。这身肉再长两个月,说不得你就要嫌我痴肥。你不在家中,我倒自在些。”
刘镇并不听她胡乱编些什么话出来诓他,只搂着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小腹,半晌心情总算平复些,抬头与她道:“听不到小崽子在里头动,只听到你肚子饿得咕咕响,又饿了么?”
原本十分不舍他,却又被他这一句煞风景的话气到。臧宓拧了他的耳朵,没好气地将他推远些:“你还是早些出门,免得我看到你,怄气都饱了。”
征战不似出门往江州采买时轻松,如今天气虽仍旧炎热,但久旱必有久雨,过不多久,时令又快由夏入秋,臧宓顾虑变天之时天气变化无常,道路泥泞,因此将先前为他制的皮靴塞进行囊里,又细致地将包袱皮换成了油布。
大军开拔的那天,臧宓撑了伞,在林婵陪同之下,往城墙上送行。
乌压压的铁甲一片森寒,在朝阳之下有些晃眼。新婚不过数月,却一次次送他出行,而这一次形势格外严峻些。臧宓遥遥望着他打马驰骋远去,身影变成小小的一点,汇入那一片铁甲的丛林中,再也分辨不清,眼圈不由发红,心里空落落的。
正有些伤情难自抑,身边忽而有几位夫人笑着来与她问候。
因着前些日子,臧宓身子不便,天气又热,因此各家的聚宴一概都推辞了。今日军中一些女眷和新郡守的夫人都来城墙上为众将士送行,这才有机会再得见。
孙夫人月前才从京口回来,一见臧宓,便拉起她的手,叹道:“那时听闻卢湛军来袭,城外守军不过两三千人,根本无法抵挡。
桓夫人身份又贵重,若有闪失,谁也担待不起。我即刻就遣了人来接你,哪知却扑了个空,原先担忧得整宿睡不着,如今看你安然无恙的,这心里的石头也落到了原处。”
又为她引见新来的郡守夫人卢氏。
如今孙将军与刘镇的职衔往上提了提,论起品秩来,孙将军比之宜城郡守还要高上一阶,而刘镇则与郡守品秩相当。只不过朝中历来尊文臣,排抑武将,虽眼目下正是用人之际,孙夫人也并未在这位郡守夫人面前拿架子,反是热络地亲自为她引见各将官的女眷。
臧宓与卢夫人各自行礼见过,卢夫人便邀她往府上喝茶,说是晚间设宴,为众将士践行。
实则这践行宴昨日已设过,但臧宓自觉身子不便,若酒席上吃到什么不该吃的,又是一桩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