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瞎子去医院的路上,瞎子的头痛病突然就犯了。
瞎子先是龇牙咧嘴,像在跟谁做鬼脸。最先看见他那表情的是出租车司机,司机笑起来,说,这师傅真逗,跟谁开玩笑呢?我父亲一看瞎子那表情,着急起来,说,你先别管他,把车开快点,他病犯了。
瞎子龇牙咧嘴一阵子,就开始一身哆嗦,被电击了似的战栗不停,整个车子都摇晃了起来。那司机被吓住了,说,这啥病啊,看样子可不轻啊。我父亲说,要是轻,能去医院么?你快点,要不,就把车子抖晃散架了。
瞎子哆嗦了一阵,就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跟箍桶一样,使劲把脑袋往拢挤压,生怕一下子散成五块八瓣了。瞎子嘴巴里呜呜地叫唤着,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牙齿咬得嘎巴嘎巴直响,跟吃老胡豆似的。我担心地问父亲,他能撑得住吧。父亲虽然着急,却一点不担心,他两手摁住瞎子,说,不会,他都习惯了呢。
瞎子疼得实在难以忍受了,就在车子里跺脚,因此整个车子都颤抖起来。司机着急了,说,爷爷,你疼,就大声叫唤嘛,别这么跺我的车啊,你要把车楼子给我跺塌了,你修理啊!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刚一打开车门,瞎子一骨碌滚了下来,活像一条撒欢的猪崽,在地上打着滚儿,还用嘴巴去啃那地皮。医院的医生病人都围了上去,以为这人咋的了。当瞎子用脑袋砰砰地磕地的时候,大家被吓得哗啦一声退远了。我父亲上前摁住瞎子的手,冲我叫道,你快去叫医生来啊,这里的地是水泥地,比咱们秦村的那地硬实多了,他要磕死在这里咋办啊!
来了几个医生,可是我父亲一松手擦汗,他们就摁不住,瞎子还要在地上打滚,啃地皮,用脑袋使劲磕,磕得鲜血直流还要磕。医生们都给吓住了,问这人怎么了。我父亲说他头疼,受不了这疼,想觅死呢。
医生说这好办。大声跟一看热闹的护士说了句啥,那护士噔噔跑回去,又噔噔跑回来,手里多了支针管,她对着瞎子的胳膊就是一针。过了一阵子,瞎子绷得跟个铁疙瘩的身子开始软乎了,他哼哼唧唧躺在地上,不停地翻动着俩白眼珠子。
瞎子的病很快就检查出来了。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瞎子的脑袋里,居然养着一条虫。瞎子的头疼,就是这条虫造成的。
这是一条啥样子的虫呢?我告诉父亲,我在那个检查身体的电子屏上看见了,形状就跟一条蚯蚓样,不过比蚯蚓长,有一?多长,我看见它的时候,它还在里面游动呢。
脑壳里怎么会长出条虫来呢?我父亲大惑不解,瞎子闷着个脑袋,看样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医生无法给出个理由。他们说,在脑袋里面发现虫子的,已经有很多例了,但是还没有发现过像这样长的,游动得这样快――这样有活力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条虫是条公的,如果是母的,肯定已经繁衍出无数条小虫了。对于医生的这说法,我父亲表示不同意,他说为啥那就不可能是条母的呢?因为没有公的交配,这条母虫自然就生不了小虫。
医生一拍脑袋,说,是啊,有道理啊。
瞎子在一边听得烦了,闷声闷气地问,快说吧,怎么把这虫取出来吧。
医生说,得在你脑袋上钻个洞,用镊子把那虫子捉出来。
瞎子说,它在我脑壳里钻来钻去,你在这里钻洞,它跑到那边去了咋办?
医生说,这的确是个问题,要研究。
瞎子叹息一声,说,算了,就等它在里面吧,它已经把我的脑髓给搅和得稀里哗啦的了,你一钻洞,那脑髓还不从洞里淌出来?
你要不把它弄出来,你的脑壳就会永远疼下去的。我父亲说。
疼,疼,让它疼,疼习惯了,不疼不自在了!瞎子发气似的说道,走,回秦村去。
这虫子在里面这么些年,它吃啥呀,是不是吃脑髓啊?我说,你还是等等,看看医生有啥稳妥的办法没有。
医生想了想,说,没有办法,只有钻洞。
给瞎子做完手术,已经是第二日的凌晨了。医生一共在瞎子的脑袋上钻了三个小窟窿眼儿,才把那虫子取出来。
曼氏叠绦虫裂头蚴。医生说,对,就是这家伙,现在可以准确的说,就是这东西,曼氏叠绦虫裂头蚴。
那虫子乳白色,跟一棵发育超级好的豆芽儿一样,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看起来很恶心。
这家伙只在蛇身上寄生,是怎么跑到他脑子里去的呢?医生用镊子钳住那虫子,不停地摆弄着,最后把它装进一只瓶子里,说要好好研究研究。
等医生离开过后,我把医生说的话跟瞎子重复了一遍,说那虫只在蛇身上有,咋的会跑到你脑壳里去呢?你是不是吃蛇了?
瞎子翻动着白眼珠子,不理我。
我还要问,父亲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我跟着他到了外面。
医生说瞎子怎么了啊?父亲问我。
我说医生说瞎子活不了多久了,他可能很快就会死去的。
父亲愣愣地看着我,说,没救么?
医生说了,晚期。我说,救不了。
父亲怅然不已。在给瞎子做完手术后,医生又复查了一次,生怕里面还藏匿着那种叫曼氏叠绦虫裂头蚴的虫子。虫子没找着,却在瞎子脑壳里发现了另外一个更可怕的东西,肿瘤。瞎子的眼睛已经癌变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脑袋里,他脑袋的疼痛,可能并不是因为那叫曼氏叠绦虫裂头蚴虫子害的,而是那癌细胞引起的。父亲原本以为把那虫子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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