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意思是,西海人杀了他们的王,文靖安现在学西海,最后是不是也要“杀王”?
这种话要是放到正式场合上来说,那瞬间就会成为诛心之论。
文靖安第一次慌了,因为他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他不杀王,王会因他而死,民众觉醒带来的结果就是皇权崩溃,要命的是他在严同面前没法隐瞒,人家已经用既有的事实推断出了某种结果,作为元景帝的左丞相,他会让那种结果成为现实吗?
文靖安再也不能从容,只得强行解释。
“我只问国富民强,不能眼看西海日渐壮大,来日戕害大盛百姓。”
严同:“所以你选的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家之天下’?”
文靖安:“圣上是天子,活在天之下,他也是天下人。”
严同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稍歇,也不回话,而是继续往前走。
文靖安解读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便也只有陪着信步而行。
“林少卿,我在你面前喊你祖父一声‘修远兄’可当得起?”
如果刚才那些话是专门和文靖安说的,那么此时严同就将话题转到了林宁宴身上。
林宁宴回道:“丞相与我祖父平辈论交,‘兄弟’之称合乎情理。”
严同点了点头,娓娓道来:“我平生最敬佩两个人,一个是先帝,另一个就是修远兄,他们可谓是明君贤臣之典范,论决断与气量,我不如先帝;论才干和胆识,我不如修远兄,也只有在他们这样的君臣手中,大盛才能于两百年沉疴上推行剑州海贸之策,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受他们余荫罢了。”
他这番话不好评价是否发自肺腑,起码可以听出掷地有声,其实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没有必要在这种场合跟林宁宴和文靖安这些小辈说假话,这番话确实真心实意,没有表演成分。
不过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林宁宴也干脆把话说开,“既然是明君贤臣,为何我祖父会死在剑州?”
这个问题的答案林宁宴其实早知道了,林修远杀身成仁之前留了密信给他的三个儿子,也就是林宁宴的大伯、父亲和小叔子,里边讲得很清楚,剑州历年对抗西海,民风彪悍,诸多豪族已经替代了官军的作用拥有独立武装,强推海贸触及这些地方豪族利益,涉及到了当地百姓,最后演变成林修远要是不死,剑州必然造反的局面。
当然,这背后还有旧党许多官员推波助澜,但主要原因还是“变革”二字,林修远和先帝之间形成了一种类似于晁错和汉景帝的关系,晁错不死,遭到“削藩”的诸侯王便不会善罢刀兵,两相权衡之下,林修远选择用自己的骨血给先帝和严同这些人铺了一条路。
从结果来看,这三十年间严同已经做得尽善尽美,他没有辜负先帝和林修远,带着旧党在剑州开辟了新政,成功推行海贸,为剑州争得三十年和平,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反而是林修远选定的接班人,他们既是对手也是知音,薪火相传,心照不宣。
故此,严同给林宁宴的回答是:“剑州三十年的太平就是修远兄的死因。”
林宁宴无言以对,严同叹了一口气:“你们林家有怨气是对的,我也不推卸自己的责任,我也没资格说希望你与你祖父一般相忍为国,只求林少卿来日高抬贵手,一切还是以大盛百姓为重。”
堂堂一国丞相跟一个二十二岁的五品少卿说这种话,姿态已经是放得很低了。
林宁宴并非那种不辨事理、得寸进尺之人,只是问道:“我想请解答丞相一个我多年的疑问,想听丞相一句真话。”
严同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宁宴坚定道:“若当年你与我祖父异位而处,是你最先去剑州推行海贸,你会不会用性命成全我祖父与先帝?”
严同:“会。”
林宁宴:“我没有问题了。”
严同微微颔首,他和林宁宴的对话也到此为止,此时他们走完了河边的堤坝,前边没了路,只能左转走进一片新开发的平地,严同问了一句这块平地的用途,文靖安将大概的规划说了一遍,就是用来筹建他们新一批的厂房,逐步完善各种工业类目。
看完这些之后,严同说道:“很好,你们做得很好。”
忽而又看了看文靖安、林宁宴和严素光,说道:“要是当年我与修远兄还有先帝联手,恐怕今日会有更好的局面。”
他这么说像是自言自语、自发感慨,文靖安三人皆没有回答,继续前行,绕了工业区大半圈,从淮河岸边的堤坝走到山脚下的道路,继续往回走就能到进出的山口,然后走崔琰带一百民夫用十天时间抢修出来的那段“新华路”到官道,从东门返回京城,上了山脚这条路,严同这才给文靖安指了一条“出路”,也就是把话题转回文靖安身上,帮他解决那个“家天下”还是“国天下”的矛盾。
他先给文靖安来一份定心剂,“西海人杀王的消息不会在庙堂掀起波澜,你们尽管放心做你们的事情。”
意思是说他和中书省会将这些负面消息弹压下来,文靖安等人可以继续行西海事。
文靖安哪能听不懂他的意思,拱手道:“严相深明大义,靖安替农事处同僚,替大盛百姓拜谢。”
严同抬手制止:“先不忙,我话还没说完。”
文靖安:“靖安谨听受教。”
严同:“你们往后要想继续做事,实现你所谓的凌云志,切记一点,人臣附于主君,天下系于百姓,你要成事,目下便要抱紧太子;到了庙堂,就要附着圣上,此为当下大势,你们要顺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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