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嫌弃我么?
海昏侯以前对崔莺眠说, 内庭是全天下最黑暗的地方,那时他自己本身并没有进来过,只是道听途说。
现在他却亲身体验了一把内庭的暗无天日。
冰冷的甬道里,一道橐橐的靴子凿地声打破岑寂, 海昏侯立刻从杂草堆里爬起身, 滚到铁栏杆前, 首先递出来的是一根火把,明炽的火光跃动, 照在来人俊美如琢的脸庞上,海昏侯的瞳孔缩了缩, 失声道:“贺兰桀?”
没死。
贺兰桀居然没有死。
半个月过去了, 现在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他做梦也想掐死的死对头。
贺兰桀身后,沈辞揭过圣人的火把, 右手按剑而立。
海昏侯一看到沈辞,便一屁股摔在地上,惊恐地不断往回蹭。
“母妃呢?”
他突然问沈辞。
这几日狱中, 他不断回想,自己已经落网, 照贺兰桀赶尽杀绝的脾性,母妃在途中,绝难逃得过他们的毒害。
贺兰桀微微攒眉,回眸问沈辞, “人呢。”
沈辞面色微僵, 因为圣人病体初愈, 许多事他没有机会上报, 或许是自己也存了一点私心, 乔娘子受惊过度,每每见到生人都竖起全身的刺戒备,短时间内若不能开解,实在不宜对簿公堂。
但既然圣人问起,他也无可隐瞒。
“圣翊太妃……已经没了。”
话音一落,从海昏侯的咽喉里蓦地挤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啸叫,他整个人惨淡地跌坐回去,
“马车在山道上不幸被滑坡的石头击中,车盖倾翻,太妃当场死于非命,马车随着巨石滚下山坡,人找到之时……”
沈辞没有亲眼瞧见,但找到人时已经四分五裂,死状凄惨。
贺兰桀看向狱中的海昏侯,他已经倒在地上,一脸不相信,蓦地他撑住地面爬起来,伸手探出牢笼去抓咬贺兰桀,“是你!贺兰桀,你敢说这与你无关,你害死我母妃,我跟你拼了!我杀了你!”
贺兰桀脸色不动,从容地后退一步,海昏侯便扑了一空,什么也抓不着,但他还不肯放弃,将脸挤在牢笼栏杆处几乎变形,“嗬嗬”叫嚣着要杀贺兰桀。
“贺兰尧,疯够了么。”
海昏侯罢了手,眼珠凸出,睖睁盯着面前的圣人。
贺兰桀道:“幼年时,朕羡慕你,你有父亲的关怀,有母亲的疼爱,朕除了一个储君的空想,什么都没有,知道倘若不能出类拔萃,远胜于你,便不可能得到父亲一眼的青睐。你在锦绣堆长大,朕在刀剑下长大。得到太子位,朕不求你的信服,也从未有过害你之心。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行刺于朕,借宸妃之宠,王氏之权,欲凌驾于朕头上,朕岂能容你。东宫纵火后,朕立誓必杀你。便是同归于尽,也须在你身后,目睹你先魂归九泉。”
海昏侯愣愣地听着。
一声叹息响起。
“但朕答应过先帝,会留你性命,除非以命换命。而现在,朕已经打算活下去。”
“贺兰尧,你便永远待在这内庭吧。”
离开内庭,天光乍亮。
鹿鸣清早已在等候,跪下叩首,伏乞恕罪。
贺兰桀快走两步将他扶起,“鹿鸣清,当年朕有过失,迁怒于你,该是朕对你抱歉。”
若不是鹿鸣清拉着,以他当年的疯狂,能否在火场留得一命属实难说,便更加没有今日。
鹿鸣清正色道:“圣人言重,臣还能回京中任职,正是要叩谢圣恩。”
从前是私交甚密的朋友,彼此之间出生入死无话不谈,终究是生出了隔膜,回不到最初了。
贺兰桀也知道。
怅然若失地,他抬起手在鹿鸣清肩膀上压了压,“回来就好。”
……
崔莺眠极其敏锐地察觉到贺兰桀兴致不佳,去见了一趟海昏侯回来就这样了,可见是海昏侯说了什么的缘故。
她等贺兰桀身体好些了,便搬回了承清宫。
实在不想去椒房殿,就算一切尘埃落定了,椒房殿毕竟是供奉过三年灵牌的地方,阴气重,太后说现在不宜住人,承清宫本就是前朝作行帝后大婚礼之用的礼宫,与太极殿相隔步距几百,留承清宫没什么不合适。
贺兰桀没事的时候就来承清宫小坐。
这会子太后又把初月带走了,她一个人显得无事,在花窗底下煮茶,贺兰桀看她烹茶,随手拿她放在香炉旁的一叠枣泥香糕垫肚。
“唔,怎么是掺芝麻的?”
他吃了一口,味道不对。
崔莺眠打浮沫的间隙,信口道:“啊,当然是芝麻的,你不是爱吃芝麻吗?”
贺兰桀不高兴地道:“我不爱吃芝麻。”
崔莺眠诧异地看他一眼,见他脸色如常,好像没有说谎,接着便看到他束成一捆的头发。
瞬间恍然大悟。
其实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心疼。
“等会儿我替你擦油。”
“擦那作甚么?”
贺兰桀说话间又吃了一块枣泥糕。
崔莺眠看他一边嫌弃一边将枣泥糕吃到见了底,看来是习惯所致,不知道吃了多少芝麻了,也不见有什么疗效,压了压他的手背,道:“别吃了,我娘爱吃的,等会儿跟我出宫见她。”
贺兰桀就更不高兴了,“我也饿了。”
崔莺眠笑道:“留点肚子,我娘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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