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此人,实在很难以琢磨,这点朝中有目共睹。
他原本是宁佑党一案的余孽,之后做了三皇子的幕僚,后又成为皇帝的宠臣,乃是一把用得极顺手的快刀,御座下忠心耿耿的疯狗,其为人不可谓不聪明,手段不可谓不高深。
然而,然而……
回京之日暂定于半月后,皇帝身体抱恙,又遭逢丧子之痛,精神萎靡不振,经不起远行,故而待陛下身体状况和缓后,再回京去。
三皇子主政,此言既出,无妨大局且合情合理,自然无人反对。
小朝会散后,乔郁果不其然被刘曜单独留下。
然而,乔郁容色秾丽,倘若是女子,必然同良家毫无干系。
他出身低微,之后却显耀至此,兼有元氏儿郎为他屡屡犯险,当年元簪笔宫宴之上向皇帝要乔郁更是朝中尽知,很难不让人多思。
顾渊渟道:“你有没有听到一些流言?”
元簪笔道:“陛下要我亲自将季微宁押到地牢。”
顾渊渟嗤笑。
元簪笔展开一卷书简,竹简残破,拴书的绳子磨损日久,已欲断开,他喃喃道:“待回京,便要找人将这些都抄录起来。”
顾渊渟道:“元大人,过河拆桥并不是此等拆法。”
“尚未过河,元某不打算拆桥。”元簪笔道。
“元大人却仿佛很不愿意见到我?”
“顾太守仿佛真的很闲。”
顾渊渟坐在元簪笔对面,他占了元簪笔的马车不假,但很难认为自己居然讨元簪笔嫌至此,他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是什么流言?”
元簪笔不经意地抬头,看向外面变幻的景致。
距离出城还需小半个时辰,元簪笔又不能将顾渊渟扔出去,遂低头,继续看书。
“乔小郎君貌美,容色无出其右,在刘氏皇族中亦能拔得头筹,”顾渊渟道:“他与刘曜关系亲近人尽皆知,外面风言风语,你竟无动于衷?”
元簪笔抬眼。
顾渊渟顿觉后颈一凉,干笑两声道:“我不过转述。”他话锋一转,“你当真不想知道外面如何编排你的?”
元簪笔眼中似有疑惑。
顾渊渟道:“你与乔郁虽无赐婚,但在外人眼中已是夫妻……”他顿了顿,仍觉得说的十分别扭,“夫妻一体,你们二人三番两次种种举动简直将这些流言蜚语坐实,所以,你,”他指了指元簪笔的脑袋,“此刻宛如绿云缭绕,却不发一言。”
元簪笔淡淡道:“无稽之谈。”
“朝中哪里都是像你等这样年少得意的青年才俊,不得志者众多,你是世族名门出身,有父兄荫蔽,军功等身,就算再招人妒忌,也无非说你依仗家世尔尔,乔郁风光无两,桀骜难驯,颜色何其过人,”顾渊渟散漫道:“你以为关于他的毁谤,只是弄权?”他啧了一声,“弄权并非毁谤。”
他看了看元簪笔的脸色,却一无所获。
元簪笔轻轻放下易毁的书简,道:“顾太守,有话不妨直说。”
“刘曜与乔郁亲厚是事实,”顾渊渟道:“你一心想要乔郁做皇帝,他心中所想你可清楚?若是他当真效忠刘曜,你欲如何?”
元簪笔平静道:“不如何。”
顾渊渟眯了眯眼,不想错过元簪笔脸上每一个表情。
可他就是这样平然,恬静。
从一个男人身上看出这点是很奇怪的事情,从元簪笔这般身份地位的人看出这点更是奇怪,他本该野心勃勃,可哪怕策划万千,顾渊渟也只能从他身上感觉出静逸来。
顾渊渟忽地笑了,道:“元大人,有些道貌岸然了。”
元簪笔低下头看书。
顾渊渟从前觉得元簪笔像是一汪水,无论什么投掷其中,也不过二三分涟漪便销声匿迹,然而事实自然不是如此,他若当真寡欲,早就依照元簪缨的嘱托找个清闲之地悠游林下去了,何必搅在朝局中。
更类冰封大湖。
面上纵无波澜,实则下方暗流游动谁得而知?
顾渊渟笃定道:“你会杀了他,不对,无论乔郁怎么选,选什么,你都要杀了刘曜。”
元簪笔神情不变,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竹简。
车帘悬挂一半,摇摇欲落,阳光时不时地落在元簪笔的脸上,他垂眸读书,好像外界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确实是个芳兰竟体,与世无争的世家公子模样。
顾渊渟啧啧感叹,“伪君子当如是啊。”
……
刘曜有点喝多了。
自太子谋反后,他在京中一日无不战战兢兢,行事小心谨慎,生怕太子想起往日旧怨,未得乔郁骨血祭旗,先寻由头要了他的命。
毕竟他连皇帝都能不顾,岂能顾念他这个同父异母,本就没什么情意的弟弟?
幸而太子目的明确,并没有对他有诸多为难。
自太子离开后,刘曜忧心行宫事宜——自然不是忧心皇帝,而是忧心皇帝若是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又要安抚尚在京中的朋党,终日惶恐且不得不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说纵情声色麻痹己身,连借酒消愁都不敢。
寒潭来后他意踌躇,最终还是来了行宫,在路上早把诸多结果想了个遍,无一日好眠,到了行宫,得知太子兵败,皇帝命他理事,方如释重负,见到乔郁,可谓志得意满,心中岂是狂喜?故而多喝了两杯,此刻半醉。
乔郁无趣地坐在下首,手持镶明珠的象牙筷扒拉着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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