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相与,绝不会是被派出来处理外务之人。
“想不到代表平湖剑派来参加丧礼的人是你。”萧峋言语中暗藏试探。
“非也,我恰好在附近办事而已,听闻此事,便过来凑个热闹。”崔嵬摇摇头。他又往前一步,离萧峋近了些,声音压低,依然带着笑,道:“我想,三年前东华宴结束之后,你和谢龄一路西行,为的就是来雪域吧?”
“你猜得没错。”萧峋也笑了声,不做隐瞒。岚彿
风在街上低回折转,将萧峋不好好束起的银发吹乱。他不着痕迹向他和谢龄的小院望了一眼,问崔嵬:“你叫住我,是有什么事?”
“不请我去你的落脚点喝杯茶?”崔嵬反问。
“不请。”萧峋答得干脆,抬脚离开。
崔嵬亦抬脚,紧随萧峋之后。萧峋偏首将崔嵬打量。当初他和谢龄离开镜川前往雪域,碰巧和这人遇上,这人要搭车同行,眼下又遇见,他依然跟着。莫不是……萧峋心中有了猜测。
“我找谢龄。”崔嵬抬了抬眉梢,做出回答。
萧峋心念电转,左右他和谢龄要离开昭城了,带崔嵬过去也无妨。
“我可以带你去,但他是否见你,是他的事。”他对崔嵬道。
崔嵬应声好。
崔嵬头顶的乌鸦振振翅膀,乘风而起、飞向高空,他走上前同萧峋并肩。
这人对雪域的吃食异常有兴趣,还言说久不见老友,须得带上些礼物,向萧峋询问谢龄如今的口味,尔后将大大小小的吃食铺子逛了个遍。
萧峋见这人全是依照自己的推荐给谢龄买东西,而他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也消失了,才没不耐烦走人。
日向西斜,风摇影乱,晚霞光芒将崔嵬的幻色大袖罩成紫金色。乌鸦停回头上,桃枝斜在发间,他左右手各提一个五层食盒,忽起感慨:“谢小仙如今的喜好,还真是有点多,以前分明什么都不吃的。”
萧峋听见这话,眉梢不禁抬了抬,问:“你和他,从前很熟?”
崔嵬笑了:“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又问:“你很关心他的过去?”
崔嵬眸光流转,眼底多少藏着些暧昧。萧峋不知这人猜到了多少,也不去猜测这个问题,神情自若道:“你想说便说。”
“哦,那我不想说。”崔嵬将脑袋转回去,平视前方说道。
萧峋不再同他交谈。
“我和他小时候就认识了,大概能算……”迎着暮风,崔嵬缓慢开口,语气甚是怀念,话语间些许停顿,似在寻一个合适的词。片刻后寻得,将这句话补完:“青梅竹马?”
崔嵬的视线一直在萧峋脸上,这四个字一落,他瞧见萧峋不甚明显地眯了下眼。
瑰丽的夕晖在萧峋眼底折成细碎波纹,转眼又见萧峋扯唇冷笑一声,道:“你在说谎。”
“反应倒是快。”崔嵬眼神中流露出赞许。
同样是暮风寒凉,小院之中落满融融金光,谢龄在石桌上摆开一局棋,和古松一起下。
古松进门时看见的两只亲亲昵昵碰在一起的茶杯被收起来,换成一副彩绘山色的茶具,澄澈茶汤在瓷碗中微漾。
茶是谢龄煮的,通过这些日子对萧峋煮茶泡茶的仔细观察,他的茶艺也算有所进步。
下棋不语,院里唯有啪嗒啪嗒的落子声。越到后来,这声音之间的间隔越长。谢龄棋力有限,就算古松有意相让,下到后来也是勉勉强强。
谢龄抬头望了眼天色,思绪从棋盘上飘开,想起萧峋出门已久,不免担心他是否遇上了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坐在谢龄对面的古松开口问。
“没什么。”谢龄下意识反驳,尔后寻思这样太僵硬,又补救,“只是想到了一些……”
恰在这时,有人逐渐靠近院门,并传来一句:“就是这里。”
说话的人是萧峋,听他的意思,还带来了人。
谢龄升起好奇心。
下一刻,院门被推开。萧峋步调散漫地走进院中,甩着那根挂着象征鹿鸣山萧家的银色鹿角的细绳,弯眼带笑。他就要喊一声“师父”,乍见与谢龄对坐于石桌旁的古松,神情一愣。
跟在萧峋身后的崔嵬也进门,依旧是左右手都拎着食盒的姿势。
“谢小仙,这三年你可是音讯全无,我……”崔嵬眼中有戏谑之色,也不跟谢龄客气,进这院子如进自家门,满口熟稔。但这副神情,都在看见古松的一刹收敛干净。
崔嵬同萧峋一样初见古松时微怔,反应过来之后又勾起笑容。这个笑容和方才截然不同,弯眼的弧度很轻,只是眼尾微微向下带出一笔,眸光轻幽,笑意薄凉。
“真是巧。”崔嵬立于院门的阴影中,慢条斯理说道。
啪。
是棋子落于棋盘的声音,端的是清脆,谢龄却觉得比之前听到的任何一声都重。
古松自棋盘一侧起身,眸光从崔嵬脸上一扫而过,折身行往卧房。
谢龄目光在古松和崔嵬之间迅速来回,心念飞转,唤了声:“师兄。”语气里带了点儿难以察觉的叹。
崔嵬见怪不怪,将手里的食盒放到空着的藤椅上,施施然一理衣袖,望向古松身影,又是一笑,道:“明夷君的态度,好似我曾经把你怎么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