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衣袍的年轻人没个正形, 一只手搭在旁边身姿挺拔如剑的男人肩上,上半身微微倾斜,像是全身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一般。谢庭轩也纵容他, 只在那黑影袭来时以剑柄轻轻敲了敲肩头的手:“莫闹了。”
随后银光凛冽,一剑霜寒。
谢庭轩的剑不需要剑鞘,他自己就是剑鞘。
手臂下骤然一空, 沈慕玄失去重心险些摔在地上,他心有余悸揉着肩膀, 抬头仰望深蓝天幕下纵横交错的银光。眼底深处是无人窥得的慨叹, 与一点微不可察的艳羡。
他总是在别人称赞天玑道君的剑道造诣‘足可与天剑宗主并称天下第一’时, 无奈地笑着叹气, 随后不知道第多少遍地解释‘在下不算剑修, 充其量是个剑用的还可以的人’。
没有人明白为什么他以剑为兵、以剑成名,一生从未碰过其它武器, 却始终不肯铸造那柄每个剑修独一无二的本命之剑。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沈慕玄的剑心,早就毁在了五百七十年前。
“真是……害我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果然还是速战速决吧。”他捏了捏全速赶路而有些杂乱的发尾,面带笑意。
天玑剑出鞘, 沈慕玄抬起左手轻车熟路在剑刃上一抹,殷红血迹顺着修长剑身淌下,这柄剑已经经受了不少次的鲜血洗礼, 眨眼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剑身就被染红了一半,不详的猩红与还未完全褪去的金光交汇出诡异光彩, 森寒杀机自阴影中缓缓渗出。
鲜血浸湿剑身的刹那,暴涨的危机感自黑影心底节节拔升,但同时那并不遥远记忆中蕴含着粘稠奇异力量的鲜咸血液仿佛再度于舌尖翻腾, 贪婪与恐惧交缠着捆缚在心脏之上。
得到它!一定要得到它!
分魂被碾碎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主体的神魂,禅道主勉强划给分.身的可怜脑容量中,除了‘杀死偷盗者’之外就再没地方装些理智与思考了。心底疯狂叫嚣的欲望很快压过了未知的恐惧,思维混沌的黑影连主体下达的追杀命令都抛之脑后,满心满眼只剩下了那缓慢流淌的粘稠血红,其余一切的群山、河湖、人、妖……都化作了无意义的破碎光影。
谢庭轩一剑横斩却没能逼迫对手回身迎战,眉头微蹙,手腕翻转剑势一变逼向黑影脖颈,黑影头也不回抬臂挡住,完全不顾小臂上划出的狭长血痕,仍旧全力向目标冲去。然而本命剑剑身入肉半寸就再不得进,看似筋肉外翻的恐怖伤口却一点也没能伤到内里。
“当心!”
“噗嗤——”
剑身入肉声紧跟着他的提醒前后响起,泛着金红之光的长剑以破竹之势贯穿了黑影肉身,却没有鲜血流出。
鹿篱把桃花眼睁成了大号杏眼,谢庭轩身形微顿,面上浮现出浅浅惊愕,目光不自觉在掌中紧握之剑上掠过,本命剑有灵,感知主人态度委屈地闪烁剑光。
它就是一个依托剑体而诞生不过百年的小小灵体,最初锻剑之物也不是什么举世难寻的天材地宝,能有这等声势威名全靠剑主一身本领,哪里能与上界仙神所铸之剑一较高下?即使只是半解封状态的神剑,也绝不是还未经历过天劫锤炼之躯所能抵抗。
可惜诞生时日尚浅,不能与主人交流,只得闪一闪剑光以示抗议不满。
旁人都如此惊讶,黑影本尊更不必多说。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小腹处露出半截的剑身,眼睛瞪得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
短暂震惊后,黑影眸中厉色闪过,佛光汇聚双手,一手挟凌厉之势袭向咫尺之遥的雪衣青年,一手抓向腹部长剑,手掌金光璀璨得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瞧那架势竟是要硬生生将这剑身折断!
他倒要看看,以这小子痨病鬼一般的脸色,此等威力的剑术他还能挥出几剑?!
二人距离太近,鹿篱谢庭轩试图援救已经赶不上,反倒是被袭击的本人虽然面色苍白,却仍气定神闲,微微偏头,饶有兴致地提问:“你这手,比肚子还硬么?”
黑影:“?”
话音刚落,握住剑柄的苍白手掌霍然收拢发力,贯穿腹部的剑身旋转绞碎大片血肉,紧跟着向斜上方斩去迎向袭来的手掌,瞧着架势却是要先将黑影斩成两段,再撕裂那只金光大手!
黑影急速后退要避开这招,忽而黑云骤起,狂风大作,随着一声大喝,浓重云层里猛地跳出一道人影,巨斧挟着泰山压顶之势直直往黑影头顶劈落!
“义父莫慌,儿子来了!”
前后夹击,天上地下无处可逃。
“噗——”
黑影胸口剧烈起伏、气血涌动,连面部的黑雾都消散了一瞬!虽然很快就重新合拢,众人/妖却也瞧见了那张脸与禅道主完全一致的五官!
可怖的伤口从小腹一路蔓延到了左肩,只差一点就能把这具身体完全斩断。
气息骤弱下去,黑影沉重摔落,溅起一地尘土。
“遮什么遮啊,在场这么些个人和妖,哪个还不知道你来历似的。”
沈慕玄语调拉得很长,神情似讽似笑。他整个人靠在散去了血光的天玑剑上,懒懒散散的:“还打不打了?要打继续,不打就给个章程,你说怎么办吧。”
“这就放——”
跑得快断气就赶上了个尾巴的焦玉玉万分不满,才上前半步,殷琅那老相好一个眼神飘过来,他就没忍住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啥时候‘刷刷刷’连退三步,浑身寒毛耸立。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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