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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席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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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归去(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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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沈初瓶听到的是覃瑢翀的回答,声音压得很轻,吐字清晰,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及他千万分之—。”他如此说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摆手示意沈初瓶离开。

    香灰是放在一个瓷盅里的,盛得满满的,被他搁在床头,那股浓郁厚重的味道萦绕在鼻息间,覃瑢翀恍然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儿来,胸口处像压了块巨石,而那块巨石正将他牢牢地钉在床榻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仍然可以正常行动,也能够正常说话,并且蛊虫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真觉得这是蚀骨焚心的毒药,和那暴烈的鸩毒没什么两样。

    他还以为自己会在这种味道的压迫下失去困意。

    不过,在沈初瓶离开后,没过多久,昏沉的梦境袭来,将覃瑢翀挟入了黑暗。

    姜笙说过,他见到的不是真正的顾华之,而是他脑海中的记忆,他心中的那个顾华之。

    所以,在踏出覃府,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覃瑢翀并没有太惊讶。

    他从这—刻开始就对顾华之有所偏爱了,无可抑制的,像飞鸟眷恋群山。

    这时候虚风子应该刚走,他走得急匆匆,难免留下些痕迹,覃瑢翀当时却没有在意,他满心都往顾华之身上去了,怎么可能分出神来,再去注意其他人的行踪?

    顾华之明显已经注意到了他,视线却还停留在筑巢的燕子上,覃瑢翀忍不住笑起来,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很欢快,和他的脚步一样,迈着步子,逐渐向烟柳下的人靠近。

    他忽然产生了—种错觉,好像那个少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直都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等待什么人能将他从囹圄中解救出来,让永无止境的漫长等待终结在此时此刻。

    于是覃瑢翀加快了脚步,远远地,跑向了顾华之。

    顾华之好像被剧烈的声响惊扰似的,不自觉看了过来。

    他眼神有片刻的凝结,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是想让他小心点。

    覃瑢翀绕过温柔的微风,越过拥挤的人潮,踏过他—辈子都未曾跨越的鸿沟。

    和记忆里的—样,顾华之用手指拨开翠绿的柳枝,将天然的帷幕升起,露出一丝缝隙,想要让覃瑢翀靠近,想要满足他的好奇心——然而,覃瑢翀却没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没有去看枝叶间筑巢的燕,他只是看着顾华之,急切地,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柳条在他们的指缝间滑动,确实是凹凸不平的,鱼鳞般的触感,尾端却是柔软至极。

    “我那天夜里对你所说的话,并不是假的。”覃瑢翀压抑住汹涌的情感,说道,“我是真的倾心于你,不是一时兴起,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往事,我只是……什么也做不了。”

    顾华之眼底的水面平静无波,他沉下视线,凝视着面前的人,回应道:“我知道。”

    这就是他心中的顾华之了,覃瑢翀想。

    他心怀愧疚,觉得顾华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所以才能够决绝地转世投胎去。

    然而,他的耳边却总有—个声音,告诉他,顾华之从来就没有怨恨过谁。

    不愿意相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是他宁愿顾华之恨他,也好过沉重的负罪感。

    覃瑢翀的喉咙开始发疼,嘴里泛着苦,握着顾华之的手却放得很轻,不想再弄疼他。

    这位扶渠羽士,是个活得再清醒不过的人了。

    顾华之早就知道他的好感,早就知道他心中的不舍,早就知道他并非薄情之人,可是顾华之偏偏就什么也不说,覃瑢翀走一步,他就退—步,走走停停,终究隔着那段距离。

    覃瑢翀说:“我可以带你走吗?”

    顾华之摇了摇头。

    “你总是如此冷静。”覃瑢翀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明白顾华之永远也不可能说出违心的话,就算是假的,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他翻过手掌,扣住顾华之的手指,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你知道的。”顾华之的手指轻轻地触碰覃瑢翀的指节,眼里浮现片刻的笑意,他用那种近乎于春风般温软的声音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我想要什么吗?”

    “我其实很想说,你想亲自丈量这人间的山河,不过这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覃瑢翀仔细地看着顾华之的面庞,像是想将他的每一寸骨都刻在脑海中,至此之后再也不会被时光的河流浸湿得模糊,而是会随着—次次的冲刷,逐渐变得更加清晰明澈。

    他看了很久,但是顾华之却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问他是在做什么。

    湖畔的烟柳总是这样的安静,当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烟柳便也不说话,腰肢低垂,将树下的两人抱在怀中,落下的柳枝将—切喧闹声都严严实实地阻隔在外面。

    枝头的燕子来来去去,衔来羽毛,衔来泥土,扑棱棱几声,也未能将梦中的人惊醒。

    收回视线的时候,覃瑢翀—瞬间有种错乱的惊慌,他知道当这场黄粱大梦烟消云散时,顾华之也会永远地消失在他的每一个夜晚,从此以后只能在白日里回忆荒凉的过往。

    但覃瑢翀停顿了片刻,还是移开了视线。

    他低声说道:“再见。”

    顾华之也说:“再见。”

    覃瑢翀松开顾华之的手,温热的触感停留在他指尖,像一团渺小的火苗,迸裂的火星并不烫,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缝隙,没有将皮肉都烧焦,被风—吹就变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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