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嫣拜谒益王自不会空手, 给王修戈的礼也不可少,这时姬家随同她前来的下人,将一口口大箱子搬到了这间院里, 王修戈彻底放下了笔,窗外人头攒动,想来可知她是多大的手笔。
“何意?”王修戈的俊脸宛如罩了一层阴灰颜色, “报答我?”
姬嫣福了福:“礼再厚也不足重,这只是姬嫣和家中的一点心意,殿下还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向我提出。但有所指, 不敢不从。”
王修戈不怒反笑:“我没让你报答。”
看了眼桌案上墨水淋漓的宣纸,眼底的光也犹如初熹的星辰寥落暗淡了下去。
“听说了。婚期何日?”
姬嫣如实道:“家父与萧侯正在商榷,若不出意外,应是十月初九。”
王修戈的墨眉从中缓缓折成一道川:“还有这么久。”
姬嫣沉吟着道:“过不多时, 我要回河东老家, 于金陵或许待不久长, 之后更是,路远迢迢鲜少回来, 就算是归宁,身份有变, 只怕也不能与殿下像今日这般相谈,姬嫣欠了殿下的, 何止区区性命, 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提出,我一定尽力。”
任谁不傻,都听得出, 她是划清界限恩怨两清的意思。
王修戈抬手按住闷痛的额头,“没有。”
声音有些哑喑:“你不欠我什么。”
姬嫣迎风而立,柳眉轻悬。
“姬娘子。我是喜欢过你。”他慢慢放下手,露出后边黑沉的眸,“你了解我。我若喜欢一个人时,不计代价,不择手段,我什么都做的出。对你是这样。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本就是我自愿,或者是一厢情愿。既然你不把我的喜欢当做一回事,将我的尊严放脚下碾,我又何必不识相去自讨没趣。现如今你我都释然了,没有关系便是最好的关系,不是么。回礼不需要,姬娘子请回。”
姬嫣微微一怔。
而他真个作势要送客了。
姬嫣考虑过很多问题,比如王修戈的储君地位牢不可破,袁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楚王堕马而死不过就在不远未来,他为何突然自请废黜?这里头可有一分半分的原因是为她?不是她要自视过高,因为这辈子诸事翻天坼地的脱线,起源就在于她这个变数。
然而姬嫣什么也没问出口,她只是应了他的话,“好。”
如果这就是王修戈对她的要求,那么她遵命,绝不再叨扰。
姬嫣转身,向门外而去,然而迈步到门口处时,突然被叫住:“阿嫣!”
身后传来乍听冷静的难掩焦灼的一道嗓音,姬嫣如愿顿步,回眸看向王修戈,梨花般洁白的清靥上,双眼黑白分明,白如珠玉,黑似浓漆。王修戈忽然错开了目光,“我的榻上有些凌乱。”
嗓音完全地低了下去:“替我理一下可以么?”
姬嫣诧异于他的话,一时没有动。万没有想到他提出来的会是这么个要求。
王修戈暗声道:“只此一件事。自今以后,勿念。”
姬嫣看了看他目光所及,那方窄窄的床榻上,胡乱堆叠着两床软缎锦被。看起来,似乎也不难。
她疑惑地点了下头,走向木榻边,弯腰将被褥两头拾起,这些事她干得再熟练不过,两头拉成对角,便轻而易举地将其叠放成豆腐状的小块。
在去拉另一床棉被之际,姬嫣的手慢了下来。只干了这么点事,她已经香汗淋漓,全因现如今是盛夏。她屋中所用之物都是凉席冰鉴,薄毯也不过一条。而她现在居然叠着棉被,还是两套。
不知道是何缘故,姬嫣慢了下来,将棉被摞好之后,倏然转身,却正碰上王修戈一动不动专注地打量而来的目光,眼神一触即分,他神色无异地转过了眼睛,仿佛什么都不曾看见。
姬嫣也意识到了什么,心头涌上来一种极其怪异之感。
“好了。”她低声道。
极力安慰自己,当初她在洪流里脚受了伤,他帮过自己包扎,不过一些小事而已。况再见无期,应是自此天各一方,还在别扭什么,显得小家子气了。
王修戈却惊悚地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了,出声问道:“你的脚……踝侧,已经好了?
姬嫣胡乱地点头,“都好了。”
但谁也没有提白水村郭家暂住的那几日,默契地将此节略过。
王修戈向她笑了笑:“十月初九,可有我一杯水酒喝?”
姬嫣一怔。她看向面前似乎不像开着玩笑的男人,心跳变得有些快,“这,不合适。”
毕竟,他身份尴尬。若他出现,对萧家来说有贬损于身份。想来如果王修戈出现喜宴上,谁都不会愉快的。
王修戈拂手,微笑道:“我与你开玩笑的。你的喜酒,我应是喝不上了。走吧。我便不送了。”
王修戈再一次起身,唤人送客。
在下人步入之前,姬嫣先转身,低头福了福,朝外而去。
直至那道软红绮罗的身影逐渐于眼中消散了芳踪,王修戈的身体便犹如九重垒土之台倏然垮塌,一跤重重地跌回了椅中。
宣纸上的墨痕干透了,只剩下通透的墨光隐矅。
一笔一笔,长横连短横,勾折破铁戟。
他待要重新提笔,手却颤抖得再也提不起力量来,直至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殿下!”
那带着悲哀、痛苦、心疼的苍老嗓音,一下犹如击中了此刻桀骜而孤独的王修戈,他猛然掀开眼帘,只见伏海黄发伛偻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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