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律突然开口,她当初和姚珞还有音宫商角徵羽六位姐妹一起学认字时,第一篇学的不是《论语》而是姚珞一字一句教她们念的《孟子·告子下》中一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顺着石律所言一点点背下去,蔡琰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是她教你们的?”
“是,我们几个第一篇学的文章,就是这篇。”
“姚小姐可真是了不得。”
所以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这个未来么?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估计她也没有想到,这一篇居然是如此得贴切,甚至于贴切到这个世上每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都可以用此篇来告慰自己。
“当年我和她只说了那么短短几句话,真是太少了。”
蔡琰想,她果然是很想要见姚珞,非常、非常想要见她。
在蔡琰打包好最核心的千余书籍后扶灵归乡的路上时,姚珞正鞭策这兖州一批刚来的官员,面色狰狞地批着青州军整整三十万人的考卷。当然他们能批卷的济南军以及援营帮忙,然而在姚珞看来曹操现在是兖州牧,但是核心模式必须还需要搬迁并融合济南的那套模式。
为了不被同化、同时也让众多兖州官僚能够融入济南这个温暖和谐的大家庭,恰巧遇上青州军初次文考的时候,姚珞笑容满面地把所有人用来答题的木板全收了上来,揪住所有人开始大加班。
这事情只有她来做最好,毕竟她是“别驾”又是个姑娘,本来就会承受更多目光,那她也不介意再多点对她的仇恨。或者还不如说她现在真心觉得,来恨她的人越多越好。
“你这又是何必?”
看着整个兖州州牧府上人仰马翻的模样,姚珞看了眼无奈的荀彧,突然轻笑一声伸手,将眼前的香丸挑出一个放在了熏香炉里:“久闻有‘令君留香’一说,吴夫人虽远在寿春,却或许是因为与我投缘,赠我一盒白兰花香,不知文若可喜欢?”
清雅的香气逐渐蔓延在整个房间中,嗅在鼻中让人振奋,却也让荀彧更加有些困惑地看了过来。姚珞不是那种会兜圈子的人,既然她有提到熏香,那也肯定是要以熏香为引,说出什么需要和自己探讨的事情来。
“确实不错。”
“喜欢就好。”
姚珞轻轻拨弄了下香丸,嗅到熟悉的味道时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不少:“白兰花并不贵重,其中除去所配的檀香略显珍贵,但剩余做配的陈皮、丁香、辛夷却都并非特别名贵之香,我倒是不知道文若居然也会觉得这香能上台面。”
“熏香一道于我看来,也不过是好闻即可。至于珍贵与否……”
“你自然是无所谓的。”
姚珞轻笑了一声,看着荀彧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是在调侃,又像是有些认真般轻轻用扇子拍了拍眼前的桌子:“吾爱荀令君,风流天下闻。心意随香起,罗袖点墨存。”②
“英存,这也未免有些过了。”
“也没什么,后面半首暂时想不出来,先说回正题吧。你是觉得要批的东西太多,来给他们求情的?那可不行,你当年不也这么过来的嘛。”
想到自己当初手里拿到的济南军作业板,荀彧的微笑却同样淡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甚至于可以说有些锐利:“但你这样做下去,未免也有些过了。”
“所以文若的意思是,济南军能做到的事情,兖州军做不到?”
“……”
“济南是个小地方,但济南可为,济北可为,又为何兖州不可为?”
“时效过长,等不到的。”
简单明了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荀彧也没反对,而是再次确认:“所以,你还是准备要继续这么推广下去?”
“文若,我小时有师从郑康成一段时间。康成公从来都不入朝,只想着著书立传教化世人,我不过是承其志罢了。你这么点明,是因我所认知中的世人并非你认知中的世人,因此来责备于我么?”
眼前的少女依旧是那副笑容亲和的模样,而她的眼神却无比锐利,仿佛是在拷问他所学一切。荀彧也并不示弱,表情平静而又带着几分难见的犀利:“天道自然,天行有常,你要如此做法,必然会受无数阻碍。”
“噗,那恰好后一句也有了。才似百山聚,名如千秋正。”
仿佛是被他的反应逗笑,姚珞微微垂眸,声音里多了点玩笑:“所以如果按照你说的天道自然,那我就根本不可能坐在你面前,和你说话。荀文若啊荀文若,你是男人,你是世家子,你是荀家子弟。可你知道,我是谁么?”
她是毒月毒日被扔出来、父母不祥的女婴,是注定克父克母、如果不是被人搭救必死无疑的孤魂。
眼前的男人陷入沉默,白兰花的香气逐渐散落在两个人的衣袖上,良久之后荀彧才再度发出一声轻叹:“我与你所想不同,或许也无法说服彼此。”
“这也无碍,毕竟人总是会有分歧,一千个人读论语说不定有五千种解法。”
看到对方终于微笑起来又再度闲聊后告辞,姚珞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香炉,嗅着熟悉的白兰花香气仿佛是灵光一现般恍然大悟:“最后两句也想到了。”
自己和荀彧只不过是站在两个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并且都想用自己的手段来解决曹操面临缺少人才的难题。争吵是算不上,只可惜自己这首仿照着《赠孟浩然》开头的《赠荀令君》,确实是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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