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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小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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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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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吃的是冬笋炒腊肉。

    腊肉是年前张羡龄与公主们烘制的, 如今吃正好,切成薄片,肥瘦相间, 像切开的玛瑙石。

    笋是才冒芽不久的新笋,淡黄色, 很嫩,带一点竹子的清香, 刚好中和了腊肉的腻味。

    朱祐樘很喜欢吃冬笋,一连挑了许多吃。

    “金夫人家去了?”

    “是。”张羡龄放下筷子, “毕竟天晚了。”

    朱祐樘点了点头:“开春之后, 我预备着赏你家一些田地, 你父亲也可以提一个伯爵。”

    听了这话, 张羡龄咬了咬唇,忽然起身, 对着他盈盈一拜。

    “请万岁爷听我一言。”

    “这是做什么?”

    朱祐樘伸手去扶她,她却不肯起,仍半蹲着。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妾以为,子女对父母亦是如此。妾家爹爹, 读了二十年书,迄今只考中一个秀才,未必有安邦定国之才。而国家官爵, 当用贤能,若妾家里人有才,妾必当举贤不避亲,可非才而官, 那么德不配位,必有殃灾。”

    张羡龄情真意切道:“纵观历代外戚家,有多少人恃宠而骄,因此败落?妾不想张家也落得如此下场。今日娘亲进宫,亦和我谈及此事。父亲因妾之故,得封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已是滔天富贵。他原本是为了国子监念书才进京,如今也不必上国子监读书去。前几天兴济县,说新宅已经建好了,他因此想要携妻儿回到兴济县老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恳请万岁爷允准。”

    朱祐樘蹙着眉头,道:“都下去。”

    一众宫人如蒙大赦,立刻麻利地退到外间去。

    朱祐樘手上用力,将张羡龄扶起来:“起来。”

    等张羡龄坐定,他又给她倒了一杯暖酒,看着她喝了,这才缓缓地说:“笑笑,我怎么觉得,你对你家里人有些偏见啊?他们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是不是你昔日在家中,他们待你不好?”

    “还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对上他满怀关切之情的一双眼,张羡龄眼圈一红。

    昨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在梦里醒来,并没有察觉是梦,只是奇怪屋子里为何那么暗,好像是雷雨将来的午后,一朵又一朵乌云将天色遮得密不透风。

    睡帘低垂着,颜色半新半旧,静止一般,一动不动。她喊了两声,没人应,也没人进来伺候,于是她自己拉开绣帘,却被灰尘呛得咳嗽。

    一个白发宫女缓缓地挪进来,端上一碗黑漆漆的药,用苍老的声音道:“请老娘娘喝药。”

    谁是老娘娘?

    她盯着白发宫女的脸,打了个冷颤,这人看起来,怎么像梅香老了几十岁的模样?

    她扑到镜台边,抬头,镜中人是个老太太。

    苦涩的药气充盈着宫室,令人作呕。

    白发宫女诧异的唤了一声:“老娘娘?”

    “现在是哪一年?”她的声音像哭哑了一般,沙沙的,很难听。

    “嘉靖二十年。”

    她低低的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年号,疑心是一场梦,可又像是真实的。

    几十年的光阴走马灯一样,不停转动。

    朱祐樘死了。

    他们的儿子也死了。

    继任的皇帝花了三年的功夫大礼议,最终成功将生父追封为皇帝。

    她忽然成了夏天的秋扇,没有丝毫用处,就是放在那里,也是多余的。

    “鹤哥儿,下狱了是不是?”

    白发宫女沉默良久,才说:“万岁爷不肯放,中宫娘娘帮您劝了两句,惹得万岁爷大怒,听说——判了斩监候。”

    她给吓醒了。

    醒来之后,她怔怔盯着床帏,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

    然后容不得她多想,金淑就带着张鹤龄、张延龄进宫了。

    泪水刺痛了张羡龄的眼睛,她垂下头,瞧见泪珠滴在衣裳上,使大红色的缎料颜色忽然一深。

    “不是,爹娘待我不薄。我只是……太害怕了。”

    “怕什么,我不是和你说了,万事有我。”

    朱祐樘温柔地,用指腹替她拭去泪珠。他的指腹因常年握笔,有一层薄茧,磨砺在肌肤上,微微有些糙。这令张羡龄捕捉到一点真实的感觉。

    他低声道:“我们笑笑,哭起来都这么好看。”

    张羡龄破涕为笑,轻轻拍了他一下:“和你说正经事呢!”

    朱祐樘揽她入怀,轻声道:“张峦得封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本就是皇后之父应有的封赏,又是虚职,算不得什么。”

    “你看皇祖母的弟弟庆云侯,一上来就跟朕要一千顷宫田,朕也给了。都是亲戚,他们过得如何也关乎皇家颜面,只要不过分,能帮衬就帮衬。”

    他叹息了一声:“朕……我的母族至今没有寻到,如今张家人,就是我最近的一门亲戚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理,既然你父亲想回兴济县去,那便回去吧,朕在你老家附近给他赏一些田宅就是。”

    张羡龄把脸在贴他的龙袍上蹭了蹭:“樘哥哥,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求不求的,我们是夫妻。”

    “我想着,能不能从宫里挑一些有经验的内侍和宫人,好好教导一下鹤哥儿和延哥儿,我怕他们在富贵里长大,渐渐移了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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