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 暗蓝如缎的天空已经挂上了几颗寥落的星子。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如鹅毛般,轻轻缓缓落在地上。
以她浅薄的中药知识来看, 不想也知药材不能沾水。
若沾了水恐怕影响药性,卓枝卷起衣摆,俯身将并排摆放的药草筐挪动到屋檐下。今天刮的是北风,北风带着雪花打着卷,纷纷扬扬无孔不入。卓枝又铺开羊毛毡盖住药筐, 左右漏不进雪, 才觉得收拾齐整。
方才东宫莫名失踪, 她探望一圈没找见人。
正欲四处寻找,却被慧同和尚拦住, 玄缺人口虽多,但大都属军中,不少百姓已转移至范阳辖下。除却不愿走的老弱, 基本上没有青年人。因而卓枝领了打下手的缺。慧同和尚告诉她东宫伤愈自行离开。
既然东宫安全无虞, 她自是不需担忧。
毕竟治病救人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那王胡子已经游鱼入海, 遍寻不见。分明已用系统标明, 可惜不是战争状态不能使用定点功能。不妨先搬运药材,看看能否寻机打听一番。
卓枝收拾妥当,小步跑到治时疫的帐子。
她站在帐外一探, 帐内简陋,正中央摆着张小木桌, 桌旁堆放着镰刀,磨盘等炮制药草的工具,其余前后左右全都是无穷无尽的药草。桌上点着盏旧油灯, 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慧同和尚就在那片暖光下,垂着头写方子。
大声言明身份岂不会叨扰慧同和尚?
卓枝迟疑片刻,左右为难欲转身离开,却被慧同和尚唤住。
慧同和尚放下毛笔,面容平和略显疲态,温声说:“施主,药材可全搬来了?”
闻言,卓枝谨慎的掀开毛皮帘。因怕雪飘进来,她只探身进来连连点头,认真的问:“慧同大师,还有什么我力所能及之事,请您千万不要客气,直接吩咐。”
慧同大师看着她,眼眸深邃,双手合十缓缓道:“施主,可愿随我燕山修行,自此跳出三界外,不问五行中。”
卓枝惊诧异常,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嚅嗫:“我,我......”
这要怎么回答?
慧同大师低声念了句佛号,温声说:“十月之前,贫僧返还燕山,此前施主改变主意,尽可来寻贫僧......”
难道大师说话都这样难懂?
这又是打什么机锋?
他话落便径自坐下,垂首继续写方子。
卓枝心里记挂着王胡子,至于慧同大师说的出家之事,她过耳即抛在脑后。她郑重的向慧同大师施礼,脚步轻快向府衙所在的官正街跑去。那里居民齐聚,说不得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遇到王胡子。
雪不过下了片刻,土地已铺了层绵绵白雪。卓枝衣衫单薄,小跑赶路,无意间低头看见雪地印着脚印,直通药棚。鬼使神差她停下脚,心口慌乱突突直跳,不会有人枉顾伦理道德趁夜偷药吧?
她凝神蹑足,缓缓走进药棚。
药棚尽头除了脚印,并无他人,卓枝正欲上前仔细查看药材。耳朵一动,身后有细微动静,说时迟那时快,卓枝转身去看未果,却不料被人拦腰掐住,紧紧禁锢在怀中。
卓枝以头重重向后撞去,却听一声闷哼,那人仍死死抱着她不松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他委屈抱怨:“阿枝......”
——“殿下?”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东宫没有放开,将她抱了个满怀。他的呼吸炙热,温暖的气息扑向耳畔,只听他语无伦次,声音却轻柔:“阿枝,阿枝,定是有答案......”
恍惚间,卓枝被记忆瞬间带回清和堂那夜。
东宫百般扭捏,温柔又认真的表白......那时卓枝理智仍在,她知晓此事剪不断理还乱,只得违背心意沉声拒绝。
可她话还未说出口,却被东宫察觉。他以指尖抵住卓枝的唇,垂眸望过来,眼中盛满忧郁温柔,他说:“阿枝,不要直接拒绝......等下次相见,再告诉我。”
卓枝嘴唇发颤,心好似被揉皱了,她定神又欲开口拒绝。
东宫却起身就走,转瞬人就出了清和堂,门扇闭合临了听到句: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兀的一片飞雪落在颈上,将她瞬间带离回忆。卓枝凉的发抖,只觉那冰渗进骨子里,她眼睫颤颤,声音低微:“殿下,天地人伦,阴阳调和......”
她又被捂住嘴了。
不远处有相熟的军中同袍走过,人群熙攘,颇有几分热闹氛围。东宫放开她,另起话头:“此事回京再说......军中有间,你来玄缺不过一日,可看出什么了没?”
卓枝顾不得儿女情长,玄缺大战在即,容不得半点偏差。
她抬眼飞快逡巡四周,眼见无人,低声将王胡子的事说给东宫。系统太过玄妙,她不能言,只挑拣王胡子异样简要说。她想起“伊先”,此人既能将奸细安插玄缺数十年,绝非寻常人。
她略一沉吟,知晓此事若说的详细反而不妥。于是她佯装不经意,闲谈遇袭时曾屡屡听见“伊先”二字,又装懵懂问:“殿下,伊先既是鞑子首领,缘何派人截杀人质?听闻他们是兄弟......”
东宫眸色暗沉,嘴唇紧抿似是沉思。
雪下的愈发大了,洋洋洒洒,让人不禁联想诗仙李白见到的雪景正是此般吧,正可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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