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容煜被人赶出军账。
“这是要去哪里?”容煜问了一句。
小将没有看他,给他带上镣铐,带着他到一辆囚车上。
另一辆囚车中,蜷缩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
“别问了。”等那小将走后,男人才懒懒动了动身,对他道,“肯定是要去大营的。”
“大营……”
容煜看了远处匆忙收拾东西的人一眼。
“北人来黎国找人,找不到,现在要打仗了。”
男人的面庞上布满泥污,但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散漫的语气,整个人歪着,看起来懒懒散散。
容煜看了男人一眼,问他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淡淡笑了笑:“没用的人罢了,流浪天涯,四海为家。”
“天涯……远不远?”容煜突然问了一句,很直白的一句话,看似没有意思,可细细琢磨起来,倒是有点子乐趣。
男人闻言,眸光略略滞了一滞,随即坐起身看了容煜一眼,道:“你呢?”
这个穿着女儿家罗裙的俊俏男人,他也有几分好奇。
容煜闻言,十分和善地轻笑道:“我是个俗人。”
一个整日都不能离开这个纷扰俗世的俗人。他喜欢这个俗世,也喜欢俗世中的安居乐业的百姓。
有烟火味的地方,就有人情味儿,容煜很贪恋人间的点滴。
男人闻言,不禁仰天大笑了几声。这笑声配着囚车与荒野,更格外苍凉一些。
耳畔有鸦啼声传来。
容煜身下的囚车动起来,这是头一次以另一个身份来打探燕国军营。
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穿戴整齐的要去同一个地方。
拉着囚车的是一匹老马,走上几步都要喘很久。
容煜容煜慢慢悠悠的晃着。
一路走来两侧都是高过人的杂草,前路也不大好走。这条通往大营的路一定是新开辟的。
他还没等来传闻中的安小将,就要前往大营了。
容煜将背在身后的手腕转了转,静静看着崎岖不平的前路。
一行人走走停停,三日才出了这片草木茂盛之地,来到一片荒原。
一路上看到夹道有不少的尸体,看穿着打扮像是黎国的人,老人居多,另外还有一些瘦的皮包骨头的年轻人。
有士兵前去查看了尸体,过了许久才跟领头的人回话。
“看样子,是病死的。”
领头的人闻言,微微蹙眉举起了手中的剑。
身后的人都从行囊中取出面罩,戴在面庞之上。
专门有人过来给容煜也送了一个。
“发生什么了?”容煜问了一句。
“瘟疫,南边比北方凶一些,你们都小心点,咱们的药草不多了。”那人说完又递给后方囚车上的男人一个,然后匆匆入列。
疫病,南边的疫病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
南方的疫病,五年前就有消息从内院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了。
五年的时间,从南边带过来的疫病,北方都快要灭绝了,怎们南边还有这样多的人病死。
宫凌身在高位,竟然真的只顾着征伐,忘记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
容煜回头,是那日见到的囚车里的男人。
“你笑什么?”
“笑朝廷无用,父母官只受供养,却从来一毛不拔……算什么父母官。”
在这疫病连年的时候,赋税却一日比一日重。黎国手握重权的那些人,分明都是催命的无常鬼才对。
一行清泪划过面庞,男人背对着容煜,望着头顶上的天。
没有哪国的人,会比黎国的百姓更为绝望。那种每天醒来,身边就又少一些人,日复一日,从不见希望的感觉,生不如死。
“你是黎国人罢。”
还一定是个没有受朝廷重用的文人,不然说不出这样惆怅又深刻的话来。
男人没有说话,只任凭脸上的泪水风干。
容煜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自讨没趣儿。
这世上,什么都缺,唯独两条腿的文人不缺。
空读了满腹诗书,遇到些磋磨便归隐山林,填词作赋,假意豁达,全然忘记了自己要为苍生谋福的初心。
容煜欣赏的,是真正恬淡逍遥山水与青山绿水为伴的人。
朝廷如何,终究不能只是在外头胡乱言语,要去参与,身在其中,才有阐述甚至改变它的机会。
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囚车也跟着前方的队列快了起来。
容煜早些年跟着顾云一同混进过黎国的军营。
军粮充盈,军饷也从来不缺,但大营内风气不太好,赌风盛行,只要不打仗,将士们一大半都在赌桌或青楼里。
比起黎国的军队,燕国的将士们更为简单。
饿了便按时用膳,吃饱了便继续戍守边防,闲时与同伴高谈阔论,永远不会怠惰消极。
简单到纯粹,已然十分不易。
一连走了许多日,队伍才停在半山腰。
听军中的一位小将说,是遇到了大营过来的一支队伍,上头的人在指导军务。
这个上头的人,大抵是顾云内院手底下的。
只有内院来军中时,将士们才不知如何称呼具体职位。
今夜的月色不错,一行人走了许多日,满面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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